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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诺克在他长达七年的学生时代里,几乎每天都会在那棵树底下度过他的午后;这七年里它的意义发生了一些变化,他猜大概是好的变化。

    他说不上来自己是不是特别喜欢那棵树,但他觉得他女朋友应该是很喜欢,他不知道她喜欢它也只是因为他在那儿而已。不管怎么说,他并不后悔在火车上拒绝水蓝儿的要求。他甚至为此很有些骄傲,好像那就证明了他作为一个成年巫师有了相当的阳刚之气一样。他写信给布雷斯的时候假装轻描淡写地提到了这件事,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他的欣赏。布雷斯还说等到他结婚的时候愿意来当伴郎,只要伊诺克不介意他已经结婚了。

    他回信给布雷斯的时候假装没看见那句话。真是恩将仇报,他希望布雷斯不要为此不高兴。他倒不是真的介意伴郎必须未婚,也不是介意布雷斯已经给德拉科当了伴郎。他只是还没准备好——不是不确定跟谁的意思,还能是谁啊?他连他母亲交给他的那枚胸针都送出去了,那是当年他父亲专门为他母亲定制的。

    无论如何,伊诺克·夏普的确已经成年了,就在暑假的时候。给刚成年的巫师送手表是个传统;1999年8月10日,在那一天里他收到了三块表。

    第一块来自他母亲,她一大早就把它交给了他:磨砂面,金质,很漂亮,曾经是属于他父亲的。

    第二块是水蓝儿寄来的,材质是和他的魔杖一样的赤杨木,表盘的背面雕着一个防御魔法阵,一看就是她的手笔。他当时笑了笑,这是水蓝儿第一次送他空间袋以外的东西。

    第三块在那天傍晚才送来。他认识那是达芙妮的猫头鹰——看来她还是没有自己的猫头鹰,但那不影响他一见到它就感到自己的心怦怦直跳。他看见那让他等了大半天的小包裹包得方方正正的,就不禁去想象那一向不修边幅的寄件人在把包装纸折起来的时候该有多认真。他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裹,看见一个灰橄榄绿色的小方盒,那上面用带着亮闪闪的银粉的浅苔藓绿色丝带系了个端正又漂亮的蝴蝶结。包裹里除了那个小方盒,还附着一封很长很长的信,那信里的句子真挚热切得让他面红耳赤,他不得不中断了好几次去调整呼吸才勉强把它读完。尽管如此,他还是生怕自己漏过了她任何一点儿最细微的情感,硬撑着读了一遍又一遍。在信的最后,她说很抱歉没能把自己的感情表达得足够有条理,伊诺克觉得那根本不要紧。她还说她也很抱歉自己花了太久把这些话一字不错地誊完,因为她不想用魔咒掩饰任何一处涂抹痕迹,而是出于某种她自己也无法清楚地解释的原因,想要亲手把它们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完全正确地写给他。为此她诚恳地请求他原谅自己的迟到——但他当然一点儿责怪的意思也没有,因为他一直清楚地知道她的礼物和祝福是决不会缺席的。

    他母亲问他是在看什么,竟然会需要为它专门解开一颗衬衫扣子,他稍稍犹豫了一阵才用微微发颤的手把那封信交出去。有那么一瞬间,他母亲好像也被那些话里丝毫不加掩饰的赤诚和热烈烫着了似的,露出了那么一点儿惊讶的神色;但她很快又问他为什么还不看看他女朋友送他的礼物,表情和语气都镇定严肃得一如既往,他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小方盒等着他去打开。她送给他的那块表是橡木的,款式很简洁,颜色是暖调的棕色——她说自己用不同的魔咒调试了好久才确定它完全精确。她很少这样笃定地保证一件事,因此他确信自己可以完全信赖它。她还说自己最初想送他一块银质的,但是想想之后又觉得还是橡木更衬他的肤色。他不懂木材,可是他母亲是老牌贵族出身,只一眼就能看出那橡木是什么档次。

    现在那块表在他左手手腕上已经戴了大半个学期。她说得对,它的颜色跟他的皮肤很协调;阳光下那木质表盘微微浮起的金黄色光泽显得低调又稳重,也让他很喜欢。

    “她不在?”她用不像曾经那样瘦削得吓人的后背放松地靠着树干、看着不远处的湖边问,那是水蓝儿曾经总喜欢待着的地方——那天在火车上水蓝儿真的没有为难他,而是气度不凡地向他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还说祝福他们;在那以后水蓝儿再也没在那儿出现过,就像上课的时候伊诺克也没再坐在她边上一样。

    “你才发现?”他反问道。

    她没回答他,而又问:“为什么?”

    他回答说:“我不知道。”

    她眯着眼睛用质疑和探询的、带点儿斜的目光盯了他一会儿,盯得他不好意思地微微转过脸来躲避她的审视。然后他在余光里看见她笑了,笑得没有一点儿压迫感,反而很甜。

    “噢,伊诺克,“她轻轻地说,“你根本不会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