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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正踏在凤敕道布满锦簇花瓣的狭窄山道上的时候,此道如江南女子绸缎长裙上飘荡的锦带,异于其余东境山道的粗狂豪迈,愈加显得凤敕的温婉如玉,相应的车队行进也快了起来,马蹄声仿佛都变得清脆。

    唯独云昭心情不是很爽快,似乎是少年心性作祟,自己也说不清随着越发靠近军镇,心头越来越明显的萦绕上了一股怅然若失的味道,本应该被修行二字所裹挟的紧张迫切,都被冲刷淡去了不少。

    没有人察觉到少年的些许不畅快,对于刚刚从一场遮天蔽日般杀戮中活下来的人们来说,活着呼吸空气和回家是最大的宽慰,当牧魄费劲登上一个陡坡之后,望见不远处整军而待的右武卫军旗,脸上才真正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幸不辱命。

    当好消息传遍车队,所有人都洋溢起淡淡的笑意。侧身停马落至云昭身旁,看着马背上一副若有所思模样的少年郎,心里跟明镜似得牧统领笑问道:“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领兵差事了,想不想随我一同去长安见识见识?”

    后者刚回过神,讶然道:“到长安了?”

    “哈哈哈,刀使得爽利,人当得迷糊。”一阵爽朗笑声惊飞了一片林间鸟。

    ...

    牧魄望着眼前低着头立于阵前候着的青年骑士,一抱拳,朗声道:“在下镇北军牧魄,敢问阁下可是右武卫程陌将军?”

    青年骑士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一动未动。吊在队尾的褚八方见状眯了眯眼,勒停了马。

    牧魄奇怪的瞧了瞧眼前人马的装饰,清一色的右武卫轻铠,腰佩环首刀,是右武卫的人马没错,正欲再度询问,面前的青年骑士挥了挥手阻止了他的出声,其缓缓覆下面甲,淡然道:“程陌将军在这。”

    语罢,从马侧摘下一个布袋向车队前方抛了过来,牧魄低头看了看从布袋里滚落出来的,血迹已经干涸的头颅,微嘲说道:“原来这才是程陌将军,久等了。”随即握紧了缰绳,目光炯炯地盯上了对面的队伍。

    “牧统领,已是这般光景了,何必再同袍相戈,造无谓的杀戮呢,让郡主殿下将东西交出来,你们能活着,小的也好交差,两全其美,是不是这个理?”

    “幼兽乃为圣上万寿所备...”话至一半,青年骑士便不耐烦的打断了,侧着身望向车厢,“殿下,交还是不交?”

    车厢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仿佛压根没有人在里面一般。

    牧魄面无表情的来回看了看,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沉默了起来。

    青年骑士轻夹马腹,向前踏了几步,出言相讥道:“牧统领,明白了吧?卖命也不是这个卖法,都丢了条胳膊还蒙在鼓里呢,幼狼?哈哈哈...赶紧让道,我们不会伤了殿下,取了东西就走。”

    凤敕道上一片寂静,只有几片花瓣随风在山道上打转儿,牧魄似乎在等着什么,车厢里一直没有出声。

    于是他点了点头,扭头看向了云昭。

    云昭明白那代表了什么,当即调转马头,他可以面对木拓人而浴血,但是这已经不是属于他的战斗,唐人与唐人之间没有战争,只有丑恶泛着酸腐味的权争,牧魄厌恶也很厌倦,但宗政亲王有恩于他,他可以慷慨赴死,云昭没有义务,仅此而已。

    当少年扭转马身,看到车队间军卒脸上早已没有了笑容,充斥着冷漠直视着前方时,少年握缰绳的手僵了僵,扫视了一圈,发现早已没有了褚八方的踪影,摇头笑骂道:“这多吃了几十年饭还就真得服气,姜还是老的辣!”

    说完以后,翻身下马,抽出了刀,又走到货箱旁掏出了一把长枪,掂了掂。

    牧魄见状笑得很开心,拍着马背直点头,青年骑士以为他妥协了,阴阳怪气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牧魄瞪大双眼,怒喝道:“狗屎!”

    车厢内的席徹懒散地靠上绸垫,摊手轻叹道:“还是这德性。”

    大唐历,隆武二十六年春,正五品亲王典军牧魄,从四品国子监司业席徹,战死于凤敕道。

    ...

    云昭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可以正面冲阵,非要整一些花里胡哨的刺杀。

    五名南镇抚司凫水房一等刺客也十分纳闷,为什么明明自己是为车厢里两位修者布置的杀阵,一个少年军卒怎么就闯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