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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天早上我醒来,感觉浑身上下难受得厉害,小腹胀痛。起床一看,满床单都是血,像极了教父里的某个情节。当然,我的被窝里并没有一只马头。我看着白床单上鲜红的印记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我长大了。

    妈妈又不在房间里了。这次连纸条都没留下。我问酒店的前台服务人员要了棉条,撕开包装,盯着那根珍珠光泽的塑料导管看了一会儿,回忆着曾经的经验,摸索着安置进去。每一次用棉条都很不舒服,倒也不能说疼,只是非常的不方便,也不舒适。这就是成长吧,要忍受周期性的疼痛,要用一种不适替代另一种不适。

    十点钟,妈妈回来了。她给我的带的食物永远是各种三明治。她神情满足地看着我吃完那个冷掉的三明治,然后掏出一张纸巾,给我擦手和擦嘴,我的手指和嘴角被她擦得火辣辣的疼。擦干净我皮肤上沾的东西,她满意地牵起我的手:“今天下午我们去第五大道。”

    把我放在大都会美术馆,妈妈又不见了。那一排排的奢侈品专卖店显然同样富有吸引力——但我不属于那里。我只能跟着人流一路走下去,走马观花地把那些艺术品看一眼,说不上欣赏,只能说是报了个道。还不如在网上看高清图片。

    顺着人流出来的时候,我迷失了方向。沿途已经不是我来的样子了,我只能掏出地图,随便找一个方向,一直走下去,应该能回到酒店。我在美术馆走的路已经够多了,脚痛得厉害,并且也不只是脚痛得厉害,昏头涨脑,想要休息。路边有一家象棋馆,我想了想,推开门走了进去。店铺里并没有多少人,两个老人正对着棋盘认真思索,店主也是个老人,眉毛和胡子全白了。

    “你好,孩子!对象棋感兴趣吗?”他热情地邀请我坐下,“别紧张!在我的店里,孩子下棋是免费的!”

    我紧张地坐下,看店主给我摆上棋盘,又给我倒了一杯柠檬水。我看看上面的小黑板,“柠檬水一美元”,我小心翼翼地掏出纸币,被店主推回去:“都说了对孩子我这里永远是免费的!”

    最终,我还是没有免费享受象棋指导,买了一本棋谱,一副琉璃制的黑白兔子的象棋。正好,罗恩的生日礼物忘记送给他了,暑假补上。棋谱就送给赫敏吧,赫敏一直很喜欢书。哈利……有什么能送给哈利呢?我绝对不会去巫师的集市了。

    最后的决定是,还是送他磁带,这回换点摇滚乐队之类的。

    我提着象棋和棋谱走出店面,还是找不到妈妈。我又自己走回了酒店,妈妈已经回来了,一大堆购物袋丢在脚边,她整个人呈“大”字,躺在我的床上。

    “我看到了。”她闭着眼睛说,“怎么不跟妈妈说呢?”

    “我忘了。”我实话实说。我也忘了要换棉条的事了,赶紧冲到洗手间。洗手台上放着一根新的。

    “是不是觉得妈妈很不靠谱,根本靠不住,还是靠自己更好,嗯?”

    我捻着那根棉条。“你也是管前台服务人员要的吧。”

    “啊哈哈。”妈妈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去楼下的时候记着买一包大流量型。”

    我又去楼下便利店,结账的时候,有个看上去比我小一点的女孩,用一种,怎么说呢,那种孩子会有的目光看着我。

    在憧憬长大的人呢。

    我向她笑笑,她害羞了,向我点点头,快步躲进了货架里。

    长大的人正在憧憬过去。

    妈妈鼾声震天,看来今天真的走累了。我把东倒西歪的购物袋整理好,化妆品衣服手袋分门别类放进几个行李袋里。看着外面逐渐亮起的路灯,我想起来,自己还要吃药。

    在药物的作用下我睡得很好。第二天一早,妈妈把我整理好的东西通通倒了个干净:“我新买的口红呢!”

    “它们就在那里,和你的粉底液放在一起了。”我指指那边的口袋。

    “根本没有!”她愤怒地摔下口袋,抹开头发,呼哧带喘,“你放到哪儿了!”

    “我把你所有的口红眼影和粉底液都放在那里了。”我坚持说,“一定在那儿的。”

    “根本,没有。”她揪住我的领子,“在哪儿!!”

    “有问题说,别揪我的领子!”我突然感到很生气,用力推开了她的手,“我给你找就是了!”

    妈妈喘着粗气跌坐在床边,沉默地看着我整理。她要的那管香奈儿的唇膏就在包包的底下,一伸手就能摸到。我把口红递给她。她没有伸手去接。

    “不是这个吗?”

    她抬起头来,泪流满面:“对不起……对不起……我又因为这些事对你发脾气……”

    “好了。”看见妈妈的泪水,我就没情绪了,“是这个吧,你化妆吧,我把行李整理好。”

    今天逛完中央公园,我们就要坐飞机回去了。准确的说,不是我们,是我。妈妈接下来的目的地不是伦敦。她不告诉我她接下来的行程,我也无可询问。外婆在希思罗机场接我,原来那辆大红色的跑车是她自己的。

    我发现我没给外婆带什么礼物回来,很愧疚。外婆摆摆手,表示她不介意。听闻我经常被一个人甩在酒店和博物馆,外婆叹了口气,“这孩子真是的……”她一边懊恼她自己没有教育好我妈,一边懊恼我妈竟然如此对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