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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二十九。

    比起繁华都市充满商业气息的生硬的张灯结彩,赵家堡的年关显然古朴,或说下里巴人了很多,也人性不少。看着路边上那群辛苦攒了五块钱而后用来买一根足以供他们起哄消遣一寒假的bb弹玩具枪的小屁孩,外加无论是老旧还是新潮的房屋道出贴满的春联,赵三忌除了莞尔当年他们只能贫瘠到玩木陀螺外,喜庆的同时更加觉得真实。似乎这小半年的外出求学记到生存记,不过是南柯一梦。庆幸的是,梦醒时赵家堡还是那个赵家堡——一个让他轻易不会发泄“物是人非”变相讽刺人心不古牢骚的故乡。这让突然远离都市喧嚣的他倍加体会陶公笔下的世外桃源是多么难能可贵。不可否认,这一刻,他瓜熟蒂落地沧桑了。回头对挽着自己胳膊,眼底尽是勾勒满对往事回忆的唐吕娘道“我现在算是明白了老爷子当初为什么拒绝小舅反哺乡里的好意,有些东西,确实不动好,否则一旦少了记忆中的那分真实,回头再怎么努力找寻,最终也只能对着那卷枯黄的照片缅怀,这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一路顶着或年长乡亲们善意的微笑,或同龄人艳羡或嫉妒的眼神,甚至那些只为起哄而起哄的小屁孩们莫名其妙的嘲笑声中走来的唐吕娘,这时像极了刚过门的小媳妇,如酒后微醺的腮红,徜着一汪秋水柔情的眸子,朱唇微启,撩人心弦,尤其是鼻尖处渗出的几颗晶莹的香汗,更加叫人怜惜,直到差点没叫赵三忌看呆后,她才雀跃着小媳妇的那点小心思,道“你说那年我们一起爬上去掏过鸟窝的那棵木麻黄真的还在?”

    赵三忌笃定点头,指了指不远处一棵怎么看怎么像是发育不良的歪脖子树,纠正道“是‘我’不是‘我们’,记得当初你就只顾得痛惜那条从小镇上花了十五块钱买来的花裙子。”

    唐吕娘将信将疑地看着赵三忌所指的那棵确实是歪脖子树的木麻黄,疑惑问,“真是它?光秃秃的,哪会有鸟在那种地方筑巢。”

    赵三忌揶揄,笑话说,“歹竹出好笋,说的不就是这个?”

    唐吕娘的闽南话懂得不多,勉强说出来也拗口,但一些乡间俚语还挺清楚,当下掩嘴娇笑,笑骂赵三忌强词夺理。

    两人停停走走,这会儿在他们屁股后头不知何时也跟上了一群小鬼,梳妆打扮虽然不像城里孩子那么光鲜,不过在这年关之际,一个个确实干净整洁,其中带头的是个扛着一把据他自己说能把天上飞的鸽子给打下来的玩具冲锋枪,弹夹里头还注满了bb弹,吊在赵三忌屁股后头约有三米处,小半晌后,似乎终于鼓足了勇气,一个小跑窜到了赵三忌跟前,挡住了两人的去路,微红着黑脸蛋,开口问,“赵三忌,他们都说这姐姐是你媳妇?真的假的?”

    男孩十三岁,名叫沈万兆——一个搁在元朝中叶能直接把大富豪沈万三给秒杀的雷人名字,撇开他那身因为新年而置办的新衣,小家伙的样貌长得确实挺具农村娃儿的代表性,脸蛋皮肤黝黑,嘴唇微微龟裂,眉似京剧里头丑角的八字,头顶一团一公分长却都邋遢下来的短发,抬头看着赵三忌的眼神也充满了倔强,类似封建社会时期被后母给怨得半死的孩童,胆怯而顽强。

    “小万子,你问这个干吗?鸟毛都还没长齐难不成也想娶媳妇了?”赵三忌迎着孩童幽怨的目光,玩笑道。

    “呸,你才是小万子,你全家都是小万子。”沈万兆一直不喜欢人家叫他小万子,似乎鹿鼎记看多了的人都会理所当然地把这种叫法归类为太监,而一直是武侠迷的沈万兆也不例外,他指了指身后赵三忌身后那群一个个腰间别满了玩具枪的小鬼们,继续开口道,“我跟他们打赌,说这仙子姐姐肯定不是你媳妇,就你这草包怎么可能娶得上这么水灵的仙子,跟画儿似的。”

    “哦?赌注是什么?”赵三忌对小鬼头骂他草包不以为忤,好奇问道。

    “一百颗bb弹。娘的,那要三小包啊,得花掉老子足足一块五的钱。他妈的别废话,你快点告诉他们,说这仙子姐姐不是你媳妇,否则老子直接崩了你。”说着,沈万兆扬了扬手里头的冲锋枪,大有一言不合就把赵三忌给点射成筛糠子的架势。

    赵三忌无言苦笑,却是从口袋掏出了两块零花钱,递给了沈万兆,冷声道,“你小子输了,她就是我媳妇,不过看在你有种拿枪指着我这个曾经是赵家堡土匪王的份上,这两块钱就当给你的保护费,扣去输掉的一块五,你还赚了五毛钱,恩,也就是三十三颗bb弹,不过今天这事希望你别让小白知道,否则有你丫罪受的。”

    沈万兆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虽然输掉了赌局,但还从中直接获利了五毛钱,这对有着一把bb弹需求量超过玩伴一倍的他来说,还是在接受范围内,最后这才转身领着那票烦人的小鬼扬长而去。

    “很野的小孩啊。”唐吕娘对刚才的闹剧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