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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堇澄在被拽入若虚幻境的那一刻,心中唯有“麻烦”二字。再一睁眼,果然周遭已经变成另一个世界。

    若虚幻境由天地间人心欲念汇集而成,被封印在扶幽山下。若有人进入若虚幻境,境中会立刻构建一个与此人相关的极为真实的世界。若要破境,入境者需得识得人心、勘破迷雾,找出自己心中最深的欲念,控制它,实现它。若入境者反被欲念所控制,将永远困在境中不得而出。

    堇澄早已飞升上神,并不想经历什么找寻欲念、勘破心魔之旅,以他的神格若想强行破出幻境,除了要耗费些修为,至多再受点伤,这都没什么大不了。然而,糟糕的是,进入幻境后箫荔不在他身边。

    幻境中是白日,周围熙熙攘攘、车水马龙,似乎是在一处凡世。堇澄花上半日时间,总算弄明白这处凡世是什么地方:大岳朝的皇都。他依稀记得,箫荔似乎就是来自于这个什么大岳朝的皇家公主。

    夜幕渐渐降临,堇澄施了个隐身术来到皇宫内院,很快便找到箫荔的所在之处。至于为何能很快找到,因为宫里灯火和人流多得不正常的地方,便是箫荔的宫殿--霞光殿。

    霞光殿外,乌泱泱的跪了一大片人,还有人不停从各处赶来,一个个高呼要来给长公主请安。霞光殿内,箫荔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一老一少两个男子站在一旁愁眉不展,无力也是乌泱泱跪了一大堆宫女太医。看来,箫荔先坠入幻境,因此这个世界是围绕她而构建的。

    等到夜深人静时,霞光殿内外乌泱泱的人群终于散去。堇澄弹出一个昏睡诀弄晕了当值宫女,现出身来,轻轻掀开纱帐走到床边。萧荔仍然毫无反应,安静地躺着,像一件精致贵重却易碎的瓷器。一个凡人进入幻境,灵识受到的冲击肯定比神仙要大得多,短时间内箫荔是不会醒了。

    “得罪了。”堇澄抱起萧荔,放出仙障护住他二人,准备强行破境。突然,一股酥麻刺痛间带着暖意的细微感觉从他体内传来,那里是他神魂有裂痕的地方。

    说起这道裂痕,因果很复杂。简单来说,自三万年前仙魔大战结束后,仙魔两族日渐交好,他几乎没有真正战斗过。仅有的一次战斗,便是一百六十前那次魔界之行生出的意外。他打败了魔族那位横空出世的天才,自己却也是受了点小伤的。起初他未放心上,直到神魂上那道浅浅的裂痕始终不愈合,他才请了上界善医道的广成真人来为他诊治。

    广成真人原话是这样的:“神君打败魔族,振我仙界神威,于我族而言是件幸事。但魔族那位本是应运而生,却因败给神君而陨落。正所谓天道制衡,神君影响了天道,魂魄上这道裂痕才久久不能愈合。依小人之见,神君不若去凡世走上一遭,沾染些红尘浊气,体味下人生八苦,说不定能治好这伤。”

    堇澄听了没当回事,神仙下凡也需要讲究个时机和缘分。于他而言,横竖这道裂痕没有加重的趋势,对日常也无甚影响,他便懒得再管,任凭它去了。

    但现在,这道裂痕正以极为缓慢的速度进行自我修复。奇怪了,莫非他进入幻境中的凡世,天道也认?

    堇澄看了看萧荔,这凡人小弟子在扶幽山修行几十年,一直难有进步,此番进入幻境倒也算是个机缘,若是能勘破心魔稳固道心,必能在瓶颈处有些突破。而他留在这里,既能修复破损的神魂,又能对萧荔看护一二,倒不失为一件利人利己的好人好事。

    如此这般考虑,堇澄最终把萧荔放回床上。他步出霞光殿,朝皇城上空施了一个认知修改术,给自己捏造了一个幻境中的身份,静待箫荔醒来。

    三日后,霞光殿里。

    香烟萦绕,层层叠叠帐幔后的大床上,躺着一位昏睡不醒的女子。

    大宫女送走探望之人,给香炉添了一块香,端来一盆清水想给床上的女子擦拭,却发现床上之人不知何时已经醒来。

    大宫女一时忘了规矩,惊喜地扑倒在地:“长公主殿下,您终于醒了!”

    萧荔做了一个梦,梦到她十四岁那年。

    在她被封为定国公主的册封大典上,父皇对她说:“荔儿,从此往后,你是我们大岳的定国公主。到了扶幽仙山好好修行,谨言慎行、克己复礼,祈求上苍佑我大岳朝千秋万代。”

    从那天起,她不再是恣意娇俏、最受宠爱的公主。从那天起,谨言慎行、克己复礼,这八个字被烙进她的骨血里。

    母后终究不舍,眼眶溢出两行泪,“荔儿,等这阵风波过去,母后就派人接你回来。”

    箫荔跪下,以公主的仪态朝帝后行最后一个大礼:“儿臣拜别父皇母后,忘父皇母后保重身体。”

    她心知肚明,此番离别,她与父母将再不复相见,她还想再多看几眼。这时,一个声音窜入她脑中。

    “醒醒。”

    她眼皮沉如万钧,不想醒来,可那个声音在她脑子里不停唠叨:

    “快醒醒。都睡了三天了。”

    “不是修过仙么,萧家的后人怎么这么弱?”

    “喂喂……”

    萧荔被吵得头疼,伸手去摸床头木黄鹂的开关,摸了半天却没摸到。哎,好不容易做个梦也不得安生。算了,起吧。

    她强撑着睁开眼皮。入眼是精美的雕花大床和轻柔的粉色纱帐,入鼻则是空气中弥漫的甜腻香气。

    这里……不是她的房间呐。

    箫荔骤然清醒,一股脑坐起来,发现自己正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不不,要说陌生,也并非完全陌生。这穷凶极恶的奢华风格、鲜明夺目的艳丽颜色,不正像是她十四岁前在大岳时的品味么。

    箫荔没回过神,对大宫女的呼喊置若罔闻。

    大宫女见状,小心翼翼又唤一声:“殿下?”

    殿下?已经很久没人叫她殿下了。难道梦还没醒。

    可身下柔软的床褥,眼前曾经熟悉的宫殿,过于真实的触觉和视觉都告诉她,这不是梦。这是怎么回事?她一阵晕眩,什么都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