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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的阳光透过教室的窗,不暖不冷温度刚刚好的晚夏。时月放下笔眺望撑着脑袋看窗外,有风轻轻吹着树,听不见的声音变成树叶的摇晃落在眼里,闭上眼睛去感受,仿佛真的置身那样一片树林之中。

    萧晓说这座城市有处极美的枫林,红枫十里,枫林深处有人家,分不清哪个年代的建筑,住着这个学校一群学术中占有一席之地的人。年轻的年长的,在这喧嚣的闹市中享受着最后的一片宁静。

    时月在想,会是怎么的一群优秀的人才能进去那样的一处时间之外的风景。

    撑着脑袋想,想着想着就想到了小叔叔,小叔叔林衍,听闻他也曾是这所学校引以为豪的学子。他知不知道或者有没有在那风景中有一处属于自己的空间?

    许是小叔叔感受到了她的问题似的,低头看手机的瞬间竟是小叔叔的来电。

    瞬间接通,再拿着手机去教室外接听。上次一见后就断了她每天的问候,算来还不如不见面每天微信联系呢。

    而电话的另一边,假小叔叔顾亦安站在姑娘心心念念的枫林深处的庭院之中,关了门闭了窗,断了与外界的联系,明明是白昼却偏偏渲染出一副夜晚的氛围。

    纯木质的雕花床上躺着,一梦惊醒,梦里又梦到被众人抛弃,梦里梦外都没有人呼唤他,自己挣扎着醒来,醒来发现真的是孤家寡人。可怕的不是噩梦,而是醒后发现现实成了梦。

    习惯地沉默再习惯地不以为然,摸出手机,拨通电话后才有几分清醒,听着手里里传出的声音,竟莫名心安。

    仿佛多年未见的好友,再次联系还是记忆中的模样,虽不在身边也从未改变。

    恰阳光偏出一个角度从木窗缝隙中钻进阴暗的屋中,一瞬间,整个世界温暖又明亮。

    要多少温暖才能融化一颗冰冷的心?

    一点点,一点点就够了。

    顾亦安笑着,听对面疑惑紧张担忧的声音,享受着这一份久违的关心。

    被那群人抛弃又怎样呢?兄弟之间本就没有情义,去或留又有什么不同?只是你在。

    安歌……

    一梦陷入安歌,又被一声“小叔叔”唤醒,恍然间想起,这是时月。

    拿着电话翻身起床,还得模仿着林衍的声音,“嗯。”

    时月等着他说话,他却想不出要说些什么,或许这个电话就是个错误,已经逃回了家里,却逃不过自己的心。

    对的,逃。从那混乱的一梦以后,就开始逃离,咖啡馆里住两天,被阿飞嘲笑着死性不改,懒得解释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累了,真的累了。

    古人说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可真正想要回头的时候才发现那个岸是多么的遥远,隔了整一片沧海汪洋。所有人都在说岸在哪边却没有人告诉你该怎么上岸,这惊涛骇浪中甚至没有一条小船。

    最后的最后,看似妥协似的回家,回到这个所有人都在向往的人间美境,顺从父亲的安排准备着出国的资料。

    终于可以离开,却是带着一条终生都解不开的绳索在他们指定的天空飞翔在他们指定的线路上。

    果然,进了顾家的门就别想着全身而退。

    逃避了三天,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时月,该怎么解释顾亦安的身份,或者说,该怎么面对安歌的死,该向谁解释自己三年的风流浪荡。

    三天,像是又过了三年一般漫长。

    电话的另一边,时月还在等,越等越是不安,下意识的担心,眼前又浮现出小叔叔醉酒后说出自己喜欢男人的那一天。也是这样的沉默,慢慢地沉默再变成落寞,他问她,为什么自己是个男人。

    她无法回答,也不想再回答。

    手,不自觉的隔着衣服抓住胸口的十字架。似乎唯有如此才能有一些安慰,才能有勇气安慰别人。

    笑一笑给自己打气,再想象着小叔叔就站在对面。一直以来都是他在照顾她,以一个陌生人的样子突然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再无所保留地宠溺。那时母亲问父亲,是不是找了个女婿回来,或许知道现在他们也依旧这么想。

    有时候想想,宁愿这一种希望成为现实也好过顶着整个社会的压力去爱一个同性的人。

    接受了太多的温暖,也想要回复几分,闭上眼睛去想,想不出能做什么。踱步在大厅,想着力所能及的事。余光略过大厅的公示牌,军训征文的海报还张贴在那,只不过上面多了六份订书钉固定的文章。

    “小叔叔你是来庆祝我的吗?我给你说啊,我投稿军训征文的文章得了二等奖,现在就贴在教学楼这的大厅里。我厉害吧。”

    笑着说,笑到最后笑也变得僵硬,可是没办法,她只是一个小姑娘,给不了他实际上的帮助,所能做的或许只是让他不要分心担心自己。让长辈知道自己过得很好,长大了能照顾自己了,比说什么做什么都有意义。

    “还有哦,艺术团前后两个团长都来找,我——你可爱又美丽的大侄女——加盟元旦晚会的表演,又可以在舞台上跳舞了。”故意地说得很开心,只是她不知道这是林衍想听的却不是顾亦安想听的——

    他想听她说克服了心里的障碍再次回到舞台,想听她说战胜了自己打开封闭小世界的大门去迎接更多的朋友、看更宽阔的世界。他却不想听她说她出现在那些熟悉的人面前,不想听她说那个梦境更进一步要变成现实。

    她不知道一个“他”字却分出了两个人,正如她不知道安然就是顾亦安,更不知道一直通信的“小叔叔”也是顾亦安。

    顾亦安听着,苦中做笑,欣慰地说着,“真棒。”于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小姑娘接连拒绝了两个团长的盛情邀请。还想再说些什么?还能再说什么呢?或许是时候回去了,回去恭喜阿飞终于如愿以偿找到跳舞的小学妹。

    时月想着该怎么时候搪塞小叔叔自己不能上台表演,要不就说节目被刷下来了?一想到早欺骗小叔叔就百般心虚,再想到是善意的的谎言也就原谅了自己,大不了回头撒撒娇实在不行就冲着小叔夫撒娇,总有一个是向着她的。

    许久许久,时月才开口,“小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