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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母近乎于狰狞的面孔霎时柔和了起来,变回了平日里慈爱的模样。

    傅北时顿觉娘亲的双目过于温柔了,其间承载了过多的期许,多得好似要将他灭顶。

    傅母畅想道:“娘亲定会为你挑选好生养的妻妾,正妻先进门,待正妻产下嫡子,再让妾室进门,以防生出庶长子来。”

    傅北时一言不发。

    “多子多孙多福,北时,这个道理你莫不是不懂罢?”傅母端详着傅北时道,“北时,你三元及第,乃是娘亲引以为傲的儿子,你的儿子倘使亦能三元及第,我们便是一门俩状元了,且俱是三元及第,这是何等得荣耀?”

    娘亲先前不曾对傅北时说过如此具有压迫性的话,明显是兄长断袖一事对娘亲的刺激太大了。

    倘若他是娘亲,亦不可能轻易地接受长子断袖。

    傅母继续道:“北时,你且放心,不论是正妻或是妾室,娘亲皆不会擅自做主,定会过你的目,惟有合你心意者方能进这镇国侯府的门。且娘亲不是顽固不化之人,并无门第之见,只要不是倚门卖笑,做皮肉营生的妓子,娘亲都不嫌弃,俱会当作亲生女儿般疼爱,就像疼爱‘知秋’一般。”

    据傅北时所知,娘亲的确待年知夏不差,从未为难过年知夏,还时不时地赏赐些名贵的衣料,精美的首饰,稀罕的物件,新奇的吃食,算得上一个好婆婆。

    不过这是建立在年知夏为兄长冲喜,且将来能为兄长生儿育女的基础上的。

    一旦娘亲发现年知夏并非女子,还胆敢痴恋兄长,定不会教年知夏好过。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那年知夏打定了主意,要留在镇国侯府等兄长回来,总有暴露的一日。

    万一再被娘亲知晓他因年知夏而断了袖……

    “对不住。”傅母摸了摸傅北时的脑袋,“北时,娘亲不该逼迫于你,但娘亲……”

    她叹了口气:“但娘亲没法子了,娘亲只有北时了。”

    爹爹常年镇守边疆,傅北时年已二十又一,见到爹爹的次数少之又少,爹爹每回回京俱是为了述职,来去匆匆。

    娘亲两度生产,爹爹都未能陪伴于娘亲左右。

    兄长第一次见到爹爹是在两岁的时候,而他第一次见到爹爹已经满五岁了。

    是以,他对于爹爹的印象十分淡薄,他甚至记不清爹爹的眉眼了。

    小时候,兄长长兄为父,故而,他与兄长的关系格外亲厚。

    然而,他却在尚未得知年知夏的身份前,对其生了非分之想。

    娘亲一面要操持镇国侯府,一面要教养他与兄长甚是辛苦。

    面对满面歉然的娘亲,他觉得自己不孝至极。

    娘亲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去鬼门关走了一遭,居然诞下了他这个不孝子,委实是娘亲的不幸。

    他是否该当努力忘记年知夏,将断了的袖子接上,做个正常人,如娘亲所言一般,为傅家传宗接代?

    可是要忘记年知夏谈何容易?

    “娘亲,我去衙门了。”

    他不由分说,辞别娘亲,往衙门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能不见年知夏便不见年知夏。

    年知夏并非傻子,马上便觉察到了傅北时刻意的回避。

    为了不让自己太难堪,他并未主动去寻傅北时,每次远远地见到傅北时,皆会挺直了背脊,向傅北时颔首致意,以显示自己对于傅北时的态度毫不在意。

    傅南晰被今上册封为皇后的第九日,傅北时尚未行至衙门,便远远地瞧见衙门门口停着一口棺材,棺材周围围着十余家丁不断地喊冤:“冤枉啊,我们少爷冤枉啊。”

    十二日前,他将翠翘一案审理清楚后,未经今上批准,当堂将王安之斩首了。

    近日,他只斩首了王安之一人,他们口中所谓的被冤枉的少爷必定是王安之。

    他曾调查过王家三回,但这些家丁,他一个都没有见过。

    观礼之际,他并未见到吏部尚书王大人,据闻,王大人由于伤心过度,卧床不起。

    将王安之的棺材停在衙门门口喊冤是王大人的主意,抑或是王贵妃的主意?

    他们究竟意欲何为?翠翘一案铁证如山,不容置疑。

    难不成是为了诋毁他,以还王安之“清白”?

    王安之又为何尚未下葬?这棺材里面的真是王安之?

    他正思忖着,棺盖陡然间被揭了起来,两个肌肉虬结的大汉旋即从棺材内飞了出来,一人使凤嘴刀,另一人持峨眉斧,一左一右逼压上来。

    而后,家丁们齐齐从棺材当中取出了长刀来。

    果不其然,是王家欲要报复他。

    他并不意外,但王家在他兄长封后的节骨眼上报复他实在不明智,简直是活腻味了。

    见状,途经此处的百姓唯恐自己被波及,跑得一个不剩。

    衙门的守卫正要去喊救兵,已被家丁们团团围住了。

    傅北时与这守卫虽然日日打照面,但并不相熟。

    他不忍见守卫丧命,遂使了身法,巧妙地越过了凤嘴刀与峨眉斧,仅是后背被凤嘴刀割开了一道口子。

    须臾,他到了守卫面前,继而一把提起守卫的后襟,将其往衙门里头一塞,便将大门阖上了。

    这些人没一个好相与的,目标是他,他绝不能连累无辜之人。

    可惜,他手无寸铁,周旋于其中很是吃力,且双拳难敌四手,自是添了一道又一道的新伤。

    他无暇感受疼痛,费了一番功夫将沾了自己鲜血的凤嘴刀夺了过来,他最善使剑,不过对十八般兵器全数有所涉猎,区区凤嘴刀难不倒他。

    他并不愿伤及人命,每每出手都会避开对方的要害。

    不多时,统共一十三名家丁无人有再战之力,不是被他伤了双足,便是被他打晕了。

    能有再战之力者只剩下两个大汉。

    被他夺了凤嘴刀的大汉正怒气冲冲地瞪着他,手中屈就地拿着家丁用的长刀。

    那手持峨眉斧的大汉则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朝着他的脑袋劈去,誓要将他分作两半。

    他本是想当武将,随爹爹镇守边关的,由于兄长病弱,娘亲生怕他有个好歹,不许他去,于是他做了文官。

    他从未上过战场,亦甚少与人交手,实战经验当然远远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