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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夜湖心的凉亭里,清风伴着荷香扑面,崇冥无需抬头,闻到一阵昙花香气便知是我正走过去。

    带着愤怒吃饭的崇冥像个孩子。小时候我们只能吃水草,跟野狗和恶鬼抢食物,偶尔遇到一些带着吃食的阴魂,就问他们讨些来吃,他们不给就一直要,时常被打,却一边挨打一边抢……

    从每一餐都吃不饱,到后来每一餐都吃到再也吃不下的报复性饮食,再到永远不用担心饿肚子,这样过了很多年。直到他做了鬼帝,我还在嘲笑他吃相太难看,可是能坐下来一起吃饭的日子越来越少。

    我走到桌前坐下来,他嘴角挂着伤,却依然不管不顾地往嘴里扒着食物。桌上的酒杯空着,我拿起酒壶把两个酒杯斟满,拎起手边的一杯刚要说话,崇冥扒光了碗里的最后一口饭,将筷子用力丢在地上,起身疾步离开了凉亭。

    我拎起酒杯的手停在半空,欲言又止,已经提起的半口气也凝固在空气里。

    好好的乌木筷子断成两截,骨碌骨碌的声音淹没了一切。

    放不下的手,将杯中酒泼进嘴里,酒气沿着喉咙往上冲,不由得鼻尖发酸,眼眶发热。

    委屈得想哭,却用酒一杯又一杯地压着眼泪。我有些懊恼刚刚试图要和解的冲动,我怎么能示弱呢?我是方林儿,不可一世的冥界复仇之主。连他鬼帝崇冥的命都是我救回来的,他凭什么对我发脾气?

    似乎天也瞧出这院子里的愤怒,几个闪电之后,雷声滚滚,哗啦啦下起雨来。

    不痛快的时候,连雷声都闷闷的,没个霹雳。湖心的风渐渐大起来,吹得桌布乱飞,雨点也不受控制地打了进来。

    常胜猫着腰劝我挪去屋里,我运功逼出两个红色的瞳孔,他吓得赶忙带着所有阴兵离开了凉亭,躲得远远的。

    这些年,我时常怀念林离,至少那时难过是可以哭一哭的。但方林儿没有这个习惯,见过太多刀光剑影、世态炎凉,习惯了冷冰冰地对待这个无情的世界,对一切都无动于衷,甚至对于自己都没有太多波澜。

    崇冥也是一样,我们习惯了把关心变得实际,认为所有情感和情绪的表达都十分虚伪且毫无意义。我原以为,打一架发泄完就没事了,可他却不依不饶,让我下不来台,我便愈发怀念起阎凉的温柔,但想着想着,却更加心寒起来。

    酒气散到魂体里,烹得整个人火烧火燎,冷雨打过来的瞬间便蒸发殆尽。这样寻求温暖的方式十分特别,没人可以相互取暖,还好酒不懂背叛。

    心口的灼痛早就习以为常,从喉咙涌出的血用酒又送了下去,没人安慰,便只能对自己残忍。古往今来世间的种种都无不在证明,美好从来不会长久,痛苦才是永恒。

    混沌中我趴在桌上,深深喘息着试图平息心头的愤怒和委屈,不停地有各种不知名的东西在耳边和身上叨扰着,我挥舞着手臂,驱赶着那些扰人的东西。

    风有些凉,下意识想要抱住些什么,便一下子钻进了梦里,我抱着一个温热的物体难耐地蹭着,酒气和昙花的香气混在一起勾得心里痒痒的。无数画面从眼前掠过,时而是崇冥,时而是阎凉,时而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