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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不语,摇摇头抽泣着,我屈身再次跪倒在师父跟前说道:“师父,请您不要因为离儿的死而怪罪任何人,离儿不想死后依然给这世间留下争斗,您当年捡了我,这段孽缘是抹不去了,从小您为我行了多次出家法事都无法圆满,说是三清不收我,所以如今您权当离儿是一桩俗事,招阴差来接引了离儿的魂魄便罢,此后再不要记起离儿,如若还有缘轮回,离儿希望能做个点心师傅,做合您口味的点心给您吃,或者做只鸟,做个虫,叽叽喳喳叫几声给您解闷!但再不会投胎做您的徒弟,离儿不想师父再为徒儿操心!”

    我是亲眼看着阎凉抱着我已经冰凉的身体,一步一步走进道观的。天气寒冷,他的手被冻得通红,脸上因为被泪水打湿的缘故,起了一层的红斑。

    见到师父,他抱着我的尸身扑通一声跪倒在殿前,已经哭肿的眼睛里依旧淌着泪。道士的障眼法已然失效,他已经看不到任何魂体,包括如今正在他面前的我。

    尸身的表情依旧保持着被降魔杵击倒那一瞬间的模样,那是担心邪符伤到阎凉的表情,写满了担忧和爱。

    我很感激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还爱着他。至少,他在那一刻以为面前的那个魂魄是杀害我的凶手,他义无反顾地刺下的,是对厉鬼的恨。

    或许有一天他会想明白,那个陪伴他度过跌宕却甜蜜的一年的,并不是那个杀了林离的厉鬼,即便他相信那是厉鬼,他也应该明白,他爱的是那时那刻陪伴着他的那个灵魂,而那个灵魂是谁,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师父没有责怪阎凉,只是将他打发出去,要他此生再不得踏进这道观半步。无论是林离还是这里的任何人,都与他不再有任何关系。

    但财叔后来还是砸了阎凉的家,把他辛苦布置的风水阵连带着与我有关的一切全部打碎,阎凉就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从那之后阎凉变得很沉默,我被无常带走时,看到的他在人群里依旧一言不发,此后也同样面无表情地面对着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乔夏。

    而我,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幽冥大地,同样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消磨着无穷无尽的时光,心口的隐痛也与生前无异。

    地狱最令人煎熬的便是时间,在阳间不过一天,在漆黑的幽冥里却要熬过整整一年。头七回魂夜那一年我去看望了师父、财叔,跟他们说我过得很好,有很宽敞的房子住,还有仆人服侍我。师父说其实早就猜到我应该是阴间的一方主人,定是为着一些什么缘由才到阳间走了这一遭。

    我没有跟师父师叔提起十一殿的事,想来他们也不曾知晓幽冥有这样一个机构存在,那么此事固然是不宜被阳间了解的。

    在十一殿里辗转了十几日,终于在回魂夜即将结束时决定去寻了阎凉。他睡在酒店房间里,眉头紧紧皱着。

    我入了他的梦,他在梦里看到我,竟吓得险些惊醒,哭喊着要我回来,像个孩子一样抱着我撒泼:“林离你回来了!你是林离对不对?是你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