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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处,太阳已经升上去了。一吹就会乱的云朵渐渐消失,直到太阳一家独大。

    少女背着包离开了。

    她的脚步印着泥土,慢慢消失在视野里。

    包里还有一小盒酸奶。

    那个矿泉水瓶子孤立在杂货店门口的地上,旁边是一大堆瓶子。

    果冻疗养院出来一个迟早枝后,门又吱呀吱呀开了。里面出来一个西装男,那个人是江慕之。

    作为一个绅士,他拘谨着眼神,收敛着视线。

    他出来,江慕之没出来时从窗边看到了这个瓶子,下来捡的时候杂货店老板拦了下。

    “小伙子,不用捡的。放在这里一会我收拾去卖废品。”

    江慕之的手僵了下。

    刚才,他的样子像是要捡走瓶子一样。

    杂货店老板动了动脑筋问:“你要和我抢生意吗?虽然人家姑娘没放到废品袋里,但明显是送给我的呀。不能那么不要脸吧。”

    矿泉水进了排水的地下,矿泉水瓶还在地上依存着。

    江慕之正了正神情说:“她是我们的员工,我认识她。”

    杂货店老板黑着脸问:“和你们亲?这是在干什么?瓶子难道要归你了?”

    嘀嘀——

    江慕之抖了抖手腕,他拍了下老板的收款码说:“我给你钱吧。”

    杂货店老板:“你要抢我生意?”

    江慕之失笑,他说,“没有。”

    后面还有人等他回去。

    江慕之说:“下次她来,免费给她些东西吧。我先付账一百元。”

    他心里有愧。

    门开着,过了几分钟,出去的人回来了,于是它又关上了,吱呀——摩擦过地上的青苔。

    江慕之拾着瓶子进来。

    朋友说:“原来是误会她了,真不好意思,下次赔点钱吧。”

    小丑又问,“哪来的瓶子?”

    江慕之:……

    捡来的,还能是抢来的嘛。

    -

    砰——

    瓶子掉落在地上。

    飞机上,靠边的事发者显然已经无措了。

    迟早枝帮着用卫生纸捡起来。

    很快,事情趋于平静。

    那位旅客还没有回转心情,迟早枝顺着她说:“碎碎平安,我们那边有这个道理,放宽心吧。”

    旅客叹了口气说:“最近可不太平。”

    这次,迟早枝忽然走进了厕所。她听到了什么,心跳好像也在加速。

    耳朵已经失灵了。

    但什么都没有。

    嘟嘟——

    这种事情迟早枝只能是虚惊一场,她收好自己的东西,打算到别的地方了。

    学校的学妹也在等待她的到来。

    九点。

    天在下雨,由不得人不慌张。

    迟早枝跑呀跑,裙子在雨水中跳跃出弧度,粘了一点别样的色彩。

    她便是那个被周围乘客看着要回家的人。

    这份欣喜也值得说出来。

    学妹:【到了吗?】

    学妹:【我暂时不方便,先让别人去接你啦。】

    迟早枝在路灯下,她摆弄着手机。

    路边一辆车缓缓行驶过来。

    上车后,这位男士还问她:“你是毕业了吗?听说是这样的,老师暂时还没有空。你以前是学艺术的吗?”

    迟早枝说:“因缘巧合。”

    学长说:“你可真是标准的糊弄学家。”

    迟早枝低低头,她也没有多说什么。

    学长估计觉得冒犯,也哑了声。

    车一直往前开。

    隔了十几分钟后,学长估摸着问,“师妹,导师说你挺开朗的呀?”

    迟早枝笑笑说:“没有,一般。”

    学长看得出,迟早枝不是明显的敷衍,只是一种距离感隔在他们之间。

    与我有关。

    又与我无关。

    迟早枝也说了些话,她熄灭了手机屏幕,蓝光屏也一下子失去光泽。她问吴远老师的近况,“学长,你知道吴老师最近在办什么项目吗?”

    学长想了想说:“有好有坏吧。”

    前面是红绿灯,他踩了刹车。

    学长说:“导师现在取得了一定名望,也升职加薪了。手下的学生越来越多,所以没想到会来接你。”

    迟早枝唔了声,“没想到什么?”

    学长看着前方的路说:“没想到你会成为老师接的那个学生。你一定很聪明吧,或者,你一定和老师有过命的交情吧。”

    迟早枝点头,也笑了,“你是加入过学生会吗?好热情呀。”

    学长开着车,感受到气氛热洽起来,他也问了老师的事情,“很好奇老师在你面前什么形象?”

    迟早枝指尖敲着膝盖,她思考了下说,“可能是很好吧。”

    她其实不习惯在外人面前说什么。

    如果是老师的话……不如等到见面。

    学长就说:“学妹怎么不说话,全靠我说啊。这可不行。”

    迟早枝眨了眨眼,“故事太多了,讲一个小故事。”

    学长说:“行。”

    这次,迟早枝也当不了这个自来熟。她只是挑了一个不那么出挑又有些温暖的故事讲:“老师对人很好。我当初画画没画好,测试时间要结束了。我很慌。”

    学长:“慌?可要跟老师说说,让他对师妹温柔些。”

    迟早枝失笑。

    她想起老师坚实的背,手里握的笔,当天画的那副保尔画像。

    艺术界的天才总该受人爱戴。

    老师会说:“不要太追求名利,先画好。错了也没关系,你还有时间。你不是一个小孩子,你是大人了。”

    老师也会夸她,“你有没有发现,你画的是清一色的可爱?”

    人间大可爱,橘子都是熟透的色彩。

    她特别缺这种喜欢。

    或者说,迟早枝遇见了棉花糖一样的感情。

    “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

    ——韩愈

    车在公路上行驶。

    迟早枝说:“也没有,老师挺照顾人的。相比别的院,他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好人了吧。”

    学长点头,“别的院还有骂学生垃圾的人呢。可见,我们老师还经常办聚会,这种老师真好。”

    迟早枝看了眼天边的浮云问,“所以,今天回去会赶上什么呢?”

    她的下巴埋在围巾里,老师也要说声可爱。

    松鼠一样。

    学长目不斜视,一脚踩到离学校五十米的门口,他说:“老师的下一次升职加薪。”

    迟早枝晃动了一下。

    叮——

    吴远老师有堂公开课,他一向是比较孤高那派,但对学生格外好。因此,学生们在课堂也乐于让他开心。

    这次,他一边用手演示画画,多媒体的成品图在一边摆着。吴远老师忽然忘记,他自己这里的颜料在哪里了。

    而迟早枝穿着鹅黄色的羽绒服,她戴了一圈围脖。今天并不算冷,所以这也是搭配中的一局了。

    她在教室的后面看着。

    学长给她指完路就走,迟早枝主要等吴远老师下课。

    她还没有忘记老师的习惯。

    但是,人生往往有意外。

    吴远老师随机点了个人,“最后面的那位同学,请你上来画画。”

    大家的视线都往后移,看到一个漂亮的艺术生一样的人——出彩、设计感、有钱的富婆。

    迟早枝还在咬着笔头。

    她嘴巴有轻轻的绒毛感,可能是沾上围脖的毛线了吧。

    迟早枝站起来,她的耳朵上是一个宝石耳夹,她说:“老师,我刚来一会儿。”

    吴远老师点头:“我知道你刚来,你的声音挺好听的,不妨大声回答问题。”

    迟早枝的裙子很长。

    到讲台的路也并不算短。

    今天吴远老师要让学生画一个主题,他主要是当课后作业来布置,讲了些需要注意的点。

    例如光影感,这也是老师的绝妙技能。

    他看向迟早枝,“怎么还不过来?”

    再慢几秒,老师好像就要扣平时分了一样。

    迟早枝与老师对视了那么两秒钟。

    一个眼睛微圆,另一个满是严肃的色彩。

    这是一个迟到学生要做的作业。

    这是不合格的范本。

    对方……是不认识她了吗?

    迟早枝穿着系绳的鞋子,也到了讲台上。

    吴远老师说:“请展示一下吧。”

    迟早枝写了第一行,1+1=2。

    她真的不准备继续了。

    后面的一排排学生见证了迟早枝的举动。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咱也不敢说,来上课的人那么多。”

    “写这种数字,估计是对我们不抱希望了吧。万恶的艺术,找真不懂梵高创作的理论。我去给你找株向日葵放在这里吧。”

    “你悠着点吧,后面还有听课的老师。”

    “真假?”

    “你没看到那个学生都往那里看吗?”

    迟早枝停了十几秒的样子,吴远老师让她继续。只好如此,迟早枝都要怀疑吴远老师是不是双胞胎合理代课了。

    但有人听课。

    迟早枝叹口气,想了想吴远老师的好处,也就罢了。她果真拿了笔。

    十几秒的时间,她那双手在白纸上穿梭。

    一个个图层如此艳丽。

    都用的是最极端的颜色,最刺激的色调。

    吴远老师说:“你有在认真听课吗?”

    迟早枝点点头:“有。”

    吴远老师说:“你看到了吗?命题作画。”

    迟早枝当然看到了多媒体上的大字,她看了一段时间说:“挺好。”

    吴远皱眉。

    吴远觉得自己教了个傻子。

    可当她画一画时,没人会这么觉得了。

    迟早枝的手很有力气,她画很久,手依旧是一双新手一样。

    外面是风雨交杂。

    里面散着明亮的灯光,温煦的日子下,迟早枝在画一次月光——还有水果。这一刻,她成了农业的代言人。

    学生们看着那个鹅黄的背影。

    不可思议。

    水果的层次如此鲜明,看样子分数就会很高。就像是最出色的物理公式。线条,阴影都精致了一个度,仿佛宫殿降临在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