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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啊,除了雨晴,没人受得了我。从小到大,她是我结交的惟一同性好朋友。”沈傲珊将旧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回钱包夹层,“认识我的人都诟病我的性格,说什么大小姐脾气说风就是雨,其实我是直爽的最高境界。雨晴常常说那些人不懂得欣赏我的优点。我们相处了大学四年,从没吵过架。专业虽然不同,却是最了解对方想法的人。面对逆境时,她不断鼓励我,能拿到美国艺术院校全额奖学金,全靠雨晴的督促和支持。直到现在,我都记得我在地下室里对着颜料发呆,而她像个尽职尽责的小厨娘,往我的泡面里加辣椒酱和黄瓜丝的样子。”

    顾以涵不知不觉湿了眼眶。

    妈妈,我想你……

    “雨晴做事谨慎,我们一起请孟锡尧吃饭那次,她怕被认出来,特地换了一身完全不是她风格的朋克皮衣皮裤,化了个比舞台表演还要夸张的妆面,结果可想而知。孟锡尧憋得一顿饭下来想笑都不敢笑出声。”沈傲珊不禁莞尔,“那天,我们吃完饭去看电影,雨晴找了个借口先走了,留下我和孟锡尧。电影散场后,我们俩又到露天大排档吃了海鲜喝了啤酒,孟锡尧很高兴,我也挺开心,两个人都喝醉了,最后我只好把他带回我的住处。”

    “就在那晚,你们有了肌肤之亲?”顾以涵瞪圆眼睛。

    “傻孩子,你不用喊出来的。”沈傲珊抬手掐掐顾以涵的手臂,“谁年轻的时候没有为所欲为过?我当时很认真地想和孟锡尧处下去,所以第一次和之后的几次都没有拒绝他。但我没想到,他居然认为我给他生了孩子??”

    顾以涵托腮,蹙眉琢磨半天,才说:“小夜不是锡尧大哥的女儿吗?”

    “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小涵,小夜是我的亲生女儿,她的父亲另有其人,绝不是孟锡尧——”

    “真的?”

    “真的,我没必要糊弄你。”

    “唔,竟然是庸人自扰。”顾以涵从红木椅子上一跃而起,“如果我一直信任岩昔哥哥,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误。”

    沈傲珊说,“孟岩昔是孟锡尧的弟弟,想必人品样貌都是出众的。言归正传,小涵,你三次逃离最爱的人的身边,是非常不明智的幼稚行为。这一点,你和你的爸爸妈妈都不像。他们都是为了爱情尽最大可能去争取机会的勇士,而你,是个不折不扣的逃兵。”

    “那我该怎么办……”

    “当然是立刻找到他!”沈傲珊站起身,语气透着毅然决然的凛冽,“你只要做到问心无愧,有什么难题解决不了的?想来孟岩昔也是一样执着的人,傻傻地等着你回头呢。记住我的忠告——勇敢地去爱,比什么都重要!”

    言犹在耳,字字句句都如金科玉律般不可复制且毋庸置疑,顾以涵感慨万千。

    人常言事不过三,她逃跑逃成了一种惯性,而这第三次不告而别,是否有欠考量?是否有失公允?岩昔哥哥会怎么想?他一直打不通手机还会再到学校找我吗……怕只怕他再也没有追逐一个傻瓜逃兵的耐心……

    从现在开始,我要把曾经许过的誓言都推翻重来,不再活在患得患失的惶惑之中,不再担惊受怕,不再质疑岩昔哥哥给我的一切,我要让我们获得幸福!

    那是必须的。

    飞机降落在D市云翔国际机场是下午四点半。

    魏忱忱的旧手机着实难用,费了半天劲才得以开机。偏偏按键暂时失灵,顾以涵耐着性子又花了六七分钟才输全了孟岩昔的手机号码,却得到电子录音答复的“您拨叫的用户已停机”……停机?换号码了?怎么回事?无奈之下,她拨通了孟家森林公园旁边复式公寓的座机。接电话的是个年轻女声,“喂,您找哪位?”

    “是小吴吗?你好——”顾以涵高兴地说,“请帮我叫岩昔哥哥听电话。”

    “谁呀?你打错了。”对方嘟哝着,似乎要立刻收线。

    “唉唉,你先别挂……请问这里是不是孟永铮的家?岩昔哥哥不在的话,你帮我找下程丹青或程华章都可以。”

    对方很窝火,“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是刚刚搬进来的,至于以前这里住的人姓甚名谁,我怎么会晓得?”

    “你跟我开玩笑是不是?离愚人节还早着呢……”顾以涵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一颗心已然凉了半截。

    “我劝你别浪费电话费了。”对方说,“要是想找人,可以到寰宇房屋连锁中介去问问,你报上房子的地址,说不定那里的工作人员可以帮你查查。”

    “哦……这是个法子……谢谢、谢谢……”

    也不知道了多少声谢,对方早已挂断电话了,顾以涵还捧着手机发愣。这不明摆着是釜底抽薪吗?孟家所有人还能在地球上凭空消失了??再者,即使去房屋中介公司查访,也未见的可以获取有价值的信息——自己的样子一点不像是前来买卖房屋的业主,连租房客都不像。

    孟岩昔的手机号码无法接通,那么只有到烈焰队俱乐部了。实在不行,还有海军干休所和疗养院两个地方有可能找得到他。

    身上现金用来购买机票,已所剩无几。

    为了开源节流,顾以涵乘上一辆单一票制没有空调的公交车,饥肠辘辘且冻得瑟瑟发抖的同时,还不忘琢磨着待会儿怎么通过烈焰队俱乐部保安的盘查,顺利找到孟岩昔本人。然而,最坏的可能让她遇到了。她忘了今天是除夕,偌大的俱乐部空无一人,大门上更是横着一把铁将军。

    她沿着俱乐部外墙小跑,绕了整整一圈,终于在训练场东门值班室看到了希望。

    保安年纪不大,红扑扑的脸颊透着质朴。见有人敲门,赶忙上前察看,“你找谁啊?”

    “我……我……”顾以涵略微弯着腰,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我找孟岩昔。”

    “大前锋啊,他不在。”保安说。

    “那陆霖呢?”顾以涵转念一想,“要是他也不在,麻烦你帮我找王指导。”

    “这里面所有人都放假了,老总、球员、教练、队医、清洁工还有保安,当然我除外,我是惟一一个留下值班的。”保安憨憨地笑了,晃了晃手中的报纸,“你想找的人都回家过年了。不好意思,我帮不上忙。”

    一行黑体字标题突然闯入顾以涵的视线。她叫住了保安,“能不能把你的报纸给我看看?”

    保安很爽快,把厚厚一沓《D市时报》从铁栅栏缝隙递了过来,“昨天的报纸,你喜欢看就拿去吧,反正留着也是当废纸。”

    “谢谢!”

    顾以涵转身离去,直到步入街边绿化带她才展开了被她捏皱了的报纸。

    体育班头版头条:《足球先生无故失踪——孟岩昔缺席国家队最新阵容首次集训》。

    无需细读报道的内容了,这个冗长的大标题足以说明一切。多么刺眼的措辞——“失踪”、“缺席”——他怎么可能无故远离他挚爱的事业、远离他挥洒激情与梦想的绿茵场?会不会是有人存心黑他捏造的假新闻?莫非又是万克让蝎哥搞的鬼??不行,光是瞎想无法解决问题,必须找到始作俑者当面问个清楚!

    殊苑大厦,万克公司所在地。

    顾以涵赶到的时候,大厦的四个入口均是锁闭状态。她到停车场徘徊了一会儿,却没能发现万克的座驾。看来,除夕这天,每家都是热热闹闹的、每户都是团团圆圆的,惟有在街上无处可去的人才是孤单的真正的傻子。

    在大厦廊檐下的台阶坐了很久,直至全身冻透手足冰冷,她才缓缓起身。两行清泪落下,很快被冷风吹干了。

    岩昔哥哥,你在哪儿?

    你不是说过,你一直都等在原地吗?为什么我现在回来了,而你却不知去了何处……

    港口的风景,一年四季皆有特点。

    她曾跟他提过,想要每个季节都来看看。

    上一次来敖德萨,是深冬。那时的黑海,宁静无澜,有如一块巨大无比的蓝黑色宝石。而这次,三月最后一天,春意盎然,海风挟裹着淡淡的咸味,扑面而来,海水却变换了色泽,随着航运的繁忙而泛起层层叠叠的涟漪,质感由深沉的宝石变为滑润的丝绸。

    顾以涵从未想过自己又能出现在这座童话般的城市。

    她与孟岩昔彻底失去联络之后,于悔恨和煎熬中过了一个乏善可陈的春节,而后无视李坦和魏忱忱的挽留,孤身返回K市。很快,她在学校里谋到两份兼职——余教授的助理和图书管理员。一年多的时间,她勤奋好学且持之以恒,把每个任务都做到最好。余教授很是赏识她,所以出国访问时特意加了一个名额,邀请她同去。

    当顾以涵得知此次访问目的地是俄罗斯及周边各国时,第一反应就是婉言谢绝,“教授,我不懂俄语,去了也是给您添乱。”

    余教授却说:“你不是不想去,而是害怕那些流言蜚语。怕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清者自清。”

    “原来您也知道了……”顾以涵无奈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