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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初八是皇长子满月的日子。凤仪宫内张灯结彩,按规矩,皇子满月在殿南搭戏台,戏舞百技并作。但因是玄凌的第一个儿子,又兼西南大胜,太后和皇帝都觉得这个孩子带来了福气,格外开恩。不仅恩及近支各家王公命妇,连娴妃母家,与太后有表兄妹名分的朱氏一门均被宣召入宴。

    离开席还有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外头传来内侍唱名,“皇上驾到!”

    除太后之外的所有人齐齐跪下,迎接皇帝。玄凌大步流星走进昭阳殿,站在台阶上,背着手,目光仔细的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不引人察觉的叹了口气,表情有些不安。抬抬手,简单的说了句,“免。”

    随着皇帝的话语,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命妇淑女们纷纷站起,玄凌扫了她们一眼,脸上一团失望,眼角都垂了下来。

    一旁的太后自然没有错过儿子的细微表情,不露声色,嘴上喜滋滋的说道,“皇帝可算来了,哀家还正想打发人去请呢。”

    玄凌作揖道,“让母后久候,是朕的不是。等下必定罚酒三杯,向母后赔罪。”

    一番讨好叫太后眉开眼笑,道,“好啦,今儿是哀家孙子的满月,还不快把孩子抱来,坐下开席吧。”

    怀抱着皇长子予沣,朱宜修在众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中出场,坐在玄凌的右边座位,脸上带着矜持的浅笑,气度从容。叫坐在不远处的柔则心中一惊,没想到昔日在家中沉默寡言的妹妹早已判若两人。

    朱宜修两世为人,执掌六宫多年的皇后生涯中历练出来的沉稳风度绝非刚过及笄一直养在深闺的柔则可比,柔则虽在容貌姿色上远胜她,却忍不住暗暗发虚。

    趁着点戏之际,皇帝悄悄在李长耳边吩咐了两句话,后者脸色微变,躬身退下,这个举动被太后和宜修看在眼里,两个人却都没有表露半分异样。

    太后微微笑着,朗朗地说:“今儿的满月宴是家宴,都是自家骨肉,不要拘礼,酒随意喝,话儿畅心说,哀家得了这个孙儿盼着能好好乐一乐。”殿堂里泛起一片笑声,比平日庄重肃穆的宴会轻松多了。

    才满月的予沣像是也受到这欢快气氛的感染,呀呀挥动着小胖手,宜修轻轻拍了他一下,柔声道,“乖乖的,别闹。”

    太后却伸出手把孩子抱了过去。即使是婴儿也能敏锐的感觉到人们对他的喜恶,依偎在太后怀里,娇嫩的脸蛋紧贴着祖母的胸前,短短的手指握住太后脖间垂挂着的珍珠串。太后心中一暖,亲了他一口。

    这一幕引得席间诸人看娴妃的目光更加殷勤了几分。

    皇子还小,不过是露了个面就被乳母抱回去休息了,留下真正的宴会重心是太后,皇帝和娴妃。

    玄凌和宜修先后向太后敬酒,太后兴致很高的一饮而尽,趁着敬酒的空档,玄凌向底下两侧的女眷们很快扫过一眼,心头一跳:她到哪里去了?再搜索一遍,仍然没有见到那双清澈无比的眼睛。面孔阴沉下来。如果她不在,不知道他为她做的事情,那还有什么意思,不是枉费了心机么?想到这里,玄凌忽然觉得杯中美酒寡淡无味。

    整座宫殿被钗光碧影映衬着五光十色,不断的有命妇向太后和娴妃敬酒,玄凌淡漠的看着她们,只觉得像是一群叽叽喳喳,不胜吵扰的彩鸟。“粉面如土”四个字从他的脑中闪过。

    李长替主子打听清楚,一溜儿的回到玄凌身边,小声禀告。

    玄凌突然就看到她了,柔则出现在远处最末的位置上。他惊喜的望着她,心中恨不得把安排座位的人拖出去打个几十板子才能消气。显然,因为身处灯火偏暗的位置,她被前头那些贵妇们遮住了。在一群群珠环翠绕,涂脂抹粉的女眷中,略施粉黛,浅碧衣衫的柔则越发娇小可怜,蕴藉脱俗,仿佛是一个晶莹剔透、放着光芒的玻璃人儿。

    玄凌顿时觉得周围一切更美好了,连戏台子上素日不耐烦的扭捏唱腔都悦耳至极,当太后在夸奖宜修引得众人附和欢笑的时候,他也扬起了浓黑的眉毛,露出笑意。

    反常的现象引起了宜修的注意,顺着玄凌专注的目光看过去,不算太意外的看到了她的姐姐,柔则。冷冷的扯了扯嘴角,收回视线时,瞥见太后愉悦的眼神中闪过的一道寒光。

    戏台子上表演起了杂耍,喷火的艺人引得王公贵戚们阵阵掌声。席间的气氛变得更加轻松,如同平日亲友宴会一样,执着酒杯串席说笑,也不会有人见怪。

    玄凌径直走到朱氏所在的坐席,朱老爷和夫人忙起身想要叩拜,玄凌笑道,“太后已经明谕,今儿是家宴,不行君臣礼,表叔无需如此。”

    这话一出,让朱老爷连声称不敢。朱夫人欣喜若狂,递了个眼色给柔则,道,“还不快给皇上敬酒。”

    柔则羞涩一笑,将酒杯递上,玄凌一饮而尽。不知是否因敬酒人的缘故,御酒的滋味比过去尝得都要香甜。

    “皇上好酒量。”

    玄凌看着眼前的倾城之美,热烈的感情更加蓬勃燃烧起来,她美丽的身影和面容在他的心上生了根。即便太后反对也阻止不了他,越不容易得到的东西,越显得珍贵。

    好容易今天又见到了柔则,玄凌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向她一诉相思之情。

    “前日朕刚得了件宝物,据传乃是前朝唐后的心爱之物,烧槽琵琶,不知小姐可愿意一同前去观赏?”

    听到玄凌发出邀请,柔则怔了怔,做贼心虚似的往上座瞟了眼,宜修正在专心听郑国公夫人说着什么,全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微微颔首,答应了玄凌的邀请。

    朱老爷见状却不禁皱眉,正想阻止,朱夫人已忙不迭的把柔则往皇帝那儿推了。朱老爷见慢了一拍,也不好当面逆了皇帝的意思,暗里少不得冷汗。

    玄凌欣喜不已,传话要回去更衣,过了片刻,柔则也离席。那两人还自以为做得不引人注目,没料到这番动静被太后和宜修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