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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启摇摇头,自嘲道:“七娘,我曾经拦过你对……的情意,没想到一语成谶,这就要死了,你别记恨哥哥。”

    即使莫启顾虑顾凝熙在场,咽下小半句,莫七七也听懂了,将莫启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泪如雨下回应:“哥哥,是我不懂事。我,我不要熙哥哥了,我只要你活着!”

    顾凝熙方才已经默默闪避到一边,闻言豁然凝视莫七七,不知其话真假,心头微泛涟漪,能回到义兄妹多好!

    他突然很想将天下名医都请来为莫启诊治,活死人肉白骨。然而想到曹大夫都回天乏术,他手握成拳,使力收紧。

    莫启勉强使出力气,轻抚妹妹柔嫩脸庞,叹息自己看不到亲人穿正红嫁衣的景象了,没等旁人接话,他好像自己想起莫七七果真为妾则永不能穿正红,苦笑一声,呛咳半晌。

    稍微缓过口气,莫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都是哥哥不好,带你背井离乡,又要中途撇下你了,我对不住你,七娘。”

    “七娘!记住哥哥的话,你要谨守为人妾室的本分,不要得陇望蜀,莫惹义兄夫妻失和。”

    “千万莫要忘记哥哥,以后给我上坟烧纸,就靠你了,七娘。”

    莫七七又想抬手捂住哥哥的嘴,不详之语一字都不要听,又怕再也听不到莫启的叮嘱,凝神竖耳,一句话不敢插,边听,边剧烈无声摇头,像是小儿玩耍的拨浪鼓。

    最后,看看近在眼前泪眼婆娑的妹妹,又望一眼烛火阴影下垂首不语的义兄,莫启凄笑言道:“我不放心也得放心了。”第二个“放心”伴随着他最后喷出的一口黑血。

    莫七七发现哥哥的手失了劲道,从她手心滑落、重重磕碰在床沿,失声尖叫道:“哥哥、哥哥!”

    她上手摇晃病人身躯,却绝望发现莫启已经断气。

    顾凝熙涉猎群书,医书著述也算略懂,方才便明白莫启是回光返照,此时伸手探过莫启鼻息,闭目一瞬,心底告别这位难得聊得来、可惜缘分浅薄不够四个月的年轻友人。

    听着耳边温润男声说:“节哀。”莫七七转身扑到顾凝熙怀中大哭:“我哥哥死了!他怎么能死呢?”她心中想的是,明明莫启比前世多活了,为什么不能活得再长久一点?

    顾凝熙身躯僵直,心头浮现出荷娘平日宜嗔宜喜的举止,突然像是被闷雷劈过一般头晕目眩。

    他知道自己该安慰莫七七,却狼狈推开女子,自己疾速倒退几乎绊倒。

    站稳回头,顾凝熙清楚看到莫七七满脸的受伤神色,烛火映照下眼泪颗颗分明。

    他感同身受,却不动分毫,只对准眉眼分明的这张脸说:“七娘,你是丧主,该为莫兄弟操办后事了。”

    莫七七一介孤女,不识丧仪,只知对着莫启尸身嚎哭不休,能办得成什么事?

    顾凝熙安排小厮唤来顾府管家等一众处事经验丰富的人马,夜半举丧,忙忙碌碌,直到东方既明,逝者收敛完毕,灵棚才搭出样子来。

    顾凝熙方才能喘息片刻,吩咐流光、追云照料好一身素服的莫七七,自己抬脚就要走。

    面对姑娘追问,他匆匆搪塞:“我回府一遭。”然后,中途与自家马车汇合,心急如焚来到了陶府,一路上打了无数腹稿,想着见了娘子如何认错赔罪、如何求她回心转意。

    出师不利,他不得其门而入,这才静下心来,设身处地想想娘子昨日决绝背后的因由。

    是了,娘子不知道七娘遭遇的横祸,据说还与自己有关,也不知其相依为命的兄长溘然长逝,想必是以为自己贪花好色,看上了七娘容貌。

    待见面之后,自己好生与娘子分说清楚,着重说明只加庇护,绝不生出二心,她应该能谅解的吧?

    会的吧?

    顾凝熙忧心忡忡,回顾昨日到底是哪里说岔了,又想起陶心荷昨日呕吐的狼狈情状,这才迟迟反应到,娘子后来身子爽利了么?有没有找大夫瞧瞧?

    背部倚靠的车厢壁板被人“咚咚”叩响,顾凝熙回神,听到戏谑的清朗男声,在外叫唤“顾司丞?在里面睡着了?”

    他提气应声:“我在。”然后掀帘下车,对上模糊的男子面容,一时不知怎么开口称呼,犯了难。

    来人正是陶沐贤。小厮识画看见,忙过来凑到主子爷身边提醒。

    本在外院正房陪同会客的陶沐贤,猛然听到顾司丞来访,一马当先、出府会人。

    他在顾府马车旁,对顾凝熙潦草拱拱手,算做见礼,嗤笑说道:“顾司丞亲自造访,有何贵干?”

    不待顾凝熙答言,他又说:“啊,忘记顾司丞不认人了。不妨事,我姐姐也不认你了。她如今陪我爹接待贵客,没空见你。慢走不送。”

    顾凝熙思绪仿佛慢了半拍,眼见妻舅干脆利落撩话完毕,就要转身回府,他才强忍喉间撕痛,出声问道:“沐贤好,敢问荷娘……知道……我来接她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作者写到莫启去世,想查找下古代办丧事的一些资料,被那繁复劲儿吓到了。

    古代讲究“事死如事生”,真要严格计较,莫七七作为丧主,要遵从的礼仪非常复杂。

    为了行文简便和情节推动,小作者默默跳过了,求不考据、求不打脸,多谢宝贝天使读者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