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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霖霖垂下眼眸,李越又瞥到桌上一沓舞蹈演出的门票。

    北京的国家剧院,一张票的票价是霖霖几个礼拜的饭钱,霖霖来北京的半年,几乎把赚来的所有钱都花在这些门票上了。

    其实她也知道,像她这样的人想登台跳舞无异于天方夜谭,可她还是想试一试。

    “我母亲以前就是文工团里的一位舞蹈演员,她认识了我爸爸,一辈子留在了大石。”

    她说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是风轻云淡的,可李越还是注意到了霖霖不断颤抖的睫毛。他沉默着出了门,回来时带了一本字典和一些英文磁带。

    “这是什么?”

    李越倚在门廊上,挑了挑眉:“想留下来,就得先学好英文。你总不想下次再接待客人时,把欢迎说成谢谢吧?”

    霖霖红了脸,又一本正经地匆匆抬头说:“谢谢你。”霖霖从来都是个将喜乐写在脸上的人,送他回去时,她开心地在路灯下转着圈圈。她穿着一条蓝裙子,在柔和的灯光下,翻卷得宛如层层海浪。

    这样的身影,是应该出现在舞台上的。

    李越有些恍惚,霖霖忽然恶作剧般故意跌倒在地,等着李越伸出手来,她狡黠地眨眼,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她那么单纯,连眼眸都似落了璀璨的星光,李越不由自主地愣住,也就忘了问问为什么在那挂着的舞蹈服后,有一闪而过的男士衬衫的影子。

    霖霖十七岁那年,时光就如白驹过隙,在指缝中飞速消逝。

    因为李越的出现,霖霖觉得这个原本迷茫的世界被他一点点擦干净。

    他帮霖霖学习英文,经常不知从哪里弄来低价的舞蹈演出门票,有时还偷偷带霖霖溜到后台,看在台上光彩夺目的那些舞蹈演员。

    十八岁生日那天,霖霖从未想过,这个世界上会有人记得这个日子。

    这天,霖霖下班得早,本打算像往年般煮一碗面就应付过去,走到半路,却被李越拦住。他神神秘秘地从背后拎出一个大蛋糕,霖霖睁大眼睛望着。

    李越咳嗽了一声,不自然地唱了一首生日歌,拆开蛋糕盒递到她面前:“陈霖霖小朋友,祝你生日快乐。”

    “对了,还有一幅我亲自画的画哦。”李越说着,从蛋糕下面抽出一幅画来,不大不小的一张素描纸,上面画着一个个的小人,惟妙惟肖,举着横幅,上面写着陈仙女生日快乐哦。

    霖霖低头捧着那盒奶油味扑鼻的蛋糕,接过李越手中的画,额前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

    李越等了一会儿没有等来她的反应,刚想说话,却看到有一滴滴的眼泪砸在了蛋糕的边缘上。他慌了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霖霖抬起头,两只眼睛红得像只小兔子。

    说出来肯定会被人笑话,霖霖从来没收到如此用心的生日礼物,除了家人,更没有人替她过过生日。

    她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挖了一点放进嘴里,朝李越抽噎着说:“我……我要把它存起来。”

    “把画存起来还差不多。”

    李越扑哧一笑,真是傻里傻气的话。蛋糕哪里有存起来的道理?

    他逼着霖霖吃完,可霖霖还是舍不得,留了大半带回去。地下室通风不好,蛋糕融化得很快,巧克力一点点淌下来。

    霖霖抱着膝盖,心里有什么东西如同这蛋糕般发酵起来,有一些酸涩,又有一些甜腻。

    刚刚开始十八年华的霖霖当然不知道,此后很多年,将有无数的人替她庆祝生日,在海岛举行的宴会,精美如艺术品的蛋糕,足以胜过普通人的千倍万倍。

    没有人知道那年赤贫艰苦的霖霖,也不会有人知道她最初的对舞蹈的启蒙,都与一个同样一无所有的年轻人有关。

    有一次,霖霖又跟李越偷偷溜进剧院的后台,正看着那眼花缭乱的舞蹈服发呆,有一双手将霖霖拎了出来。

    粗声粗气的保安朝霖霖大吼:“看见你好多次了,不给你点颜色看看,还得寸进尺了是不是!”

    霖霖心里惨叫一声,回头一看却不见李越的影子,正跺脚骂他溜得快时,正化着妆的舞蹈演员却朝霖霖走过来。

    舞蹈演员笑着拍了拍她的头说:“小姑娘,我看到你很多次了,你也想学跳舞是不是!”

    霖霖还在痴痴地发怔,女子已经随手把一套崭新的舞蹈服递到她手里:“这套衣服送给你,只是下次别再这么偷偷摸摸地进来了。”

    那天,霖霖在回去的路上嘿嘿地傻笑着,新舞蹈服还残留着后台淡淡的脂粉味。李越跟在她背后慢悠悠地走着,一边说她魔怔了,一边也忍俊不禁起来。

    走到一个没有人的角落,霖霖突然停下。她神采飞扬地对李越说:“我给你跳支舞吧。”

    这是李越第一次看霖霖跳舞。

    古典的民族舞,旋转间仿若一只振翅欲飞的鸟。

    这是霖霖对着电视自学的,动作虽不标准却轻盈曼妙。跳到最后,霖霖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突然间开怀大笑起来。

    她笑起来的声音很好听,像风吹过铃铛。

    李越没问霖霖为什么笑,只是默默地陪着她。

    边的人奇怪地盯着他们,霖霖牵起他的手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