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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乃二十年来第一回祭天大典,百姓呼朋唤友,往祭台周边去凑热闹,大街上空荡荡的,偶有风呼啸而过,秋寒更甚。

    拾荒人捡拾腐臭食物,忽而一阵马蹄踏踏,拾荒人吓得抱头四窜,躲到街头角落,好在那纵马之人,还顾及到他,拐了个弯避开。

    没有被撞,拾荒人倍感侥幸,以前有个和他抢地盘的,就是被撞得半身不遂,喊冤无门,后来被扔在巷子里,活活熬死。

    他抬头一看,滚滚尘埃里,两个男子一人一骑,半伏在马背上,纵过长街,已逐渐不见踪影。

    却说鹰戈十分熟悉附近街道,忽而一勒缰绳,往小道里钻:“往这边,更快点。”

    驾另一匹马的殷漾脸色微僵。

    他是着急宁姝安危,没想到鹰戈比他还着急,巴不得飞檐走壁,瞬时移至祭台,只是,他好像不知道,殷漾并没有这种本事。

    殷漾:“……”真当所有人会武功是不是。

    从小到大,殷漾没骑过这么快的马,胃里是颠来倒去,早上吃的糕点,都要重现天日了,偏生鹰戈还往崎岖的巷子小路去。

    犹疑之际,鹰戈继续催他:“快点!”

    殷漾一咬牙,引马跑进小路,这倒真是为难他,把不住马儿,自己险些撞墙之际,还好鹰戈及时发现,跳马将他从马上拎下来,往上一抛。

    殷漾眼前天旋地转,还好摔地时不算疼,不然高低得晕过去。

    当然,结果也没好到哪儿去,他刚爬起来,就扶着墙角呕个天昏地暗,加上他这几日休息不规律,吃饭也不按餐点,一时竟脑袋昏昏,呼吸急促,双腿发软,半边身体发麻,动不了。

    这辈子就没这么狼狈过,殷漾很绝望。

    鹰戈抱着长剑立在一旁,眉目不耐之色,催促:“你好了没有?”

    殷漾气不打一处来,他用袖子擦掉嘴边秽物,从怀里掏出三张写了各种符号的纸,递给鹰戈:“你去找她,把这个给她。”

    鹰戈浅看一眼,上面那字写得比八月秋风刮过的稻草还要凌乱,不由暗火:“你写的什么鬼画符,殿下这怎么看得懂?”

    殷漾火气也来了:“我这字不是什么人都能看懂的,更别说你本来就目不识丁,你别担心,就只有她能看懂,”

    这话说得,宁姝是他的知音,与他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心神共鸣……所以能读懂别人读不懂的字。

    鹰戈心里的火更旺,若不是凡事有个主次,他还想把殷漾摁到水潭里,洗洗嘴。

    殷漾还不知道自己在鹰戈心里死了几回,他也压下烦躁不耐,说:“懂了不?真等我过去,恐怕来不及了。”

    说到点上,宁姝有危险,殷漾的身手也帮不上什么,鹰戈收起纸,朝他颔首:“那你歇息会儿,等一下再来,我先过去。”

    下一刻,鹰戈翻身上马,立即消失在原地。

    殷漾长呼一口气,他也是急傻了,竟然跟着眼巴巴冲去祭天大典,前线应当让鹰戈去救,虽然不想承认,但宁姝说得对,他打不过鹰戈,常年读书的人,哪有那么多空学武功!

    他要发挥智囊作用,在后方,以让宁姝能回到安全的地方,比如,自己应该去调度红甲卫……

    不,不行,红甲卫不行。

    殷漾否认自己方才的想法,他扶着墙站起来,神色凝重。

    如果真和第三张案卷说的那样,皇宫在用宁姝的躯体,养红蕊的解药——按案卷的说法,姑且唤作“莲种”,那么,服用过红蕊的红甲卫,反而有可能杀害宁姝。

    事到如今,他头一次希望,那三张耗费巨力的纸,记载的都是一派胡言。

    可惜终究事与愿违。

    却说祭天大典上,依然一脸病态的皇帝穿着衮服,头戴冕旒,一身庄重地登上祭台,烧香,躬身一拜。

    风吹起他的衣袖,他看来瘦了许多,衣袍显得空荡荡的。

    宁姝有点心惊,这才过去多久,怎么感觉皇帝随时会倒下,端王也好,临王也罢,这太子位置,竟也没有定下来。

    偶尔抽身,方知当今时代存在的问题。

    她心里叹口气,会不会打仗啊。

    初礼罢,主持祭天大典的礼部官员,宣令下,身着麻衣的宫女鱼贯而入,在围绕祭台的桌台上,倒满清澈白水。

    淅淅沥沥的水声里,宁姝回过神来。

    这是“天圣水”,祭天大典上,皇族与文武百官,皆要饮下这碗白水,以示心正身纯,浩然正义。

    皇帝站在祭台上,大口喝下那杯白水,接着,宫人端着白水,一一送到参祭的皇族臣下面前。

    宁姝端着水,自从上回在宫宴上中媚药后,断了线索,总没机会找出是谁做的,于是,她在这种大小宴会上,都会用试毒针探一下,已成习惯,反正商城的试毒针不贵。

    试毒后,她将浅口碗端到唇畔,却看往日从未出现过变化的试毒针,浮上一层蓝色。

    【试毒针】的说明里,红色是媚药,黄色是泻药,绿色是蒙汗药,而蓝色,则是毒药。

    浅蓝色是慢性毒药,深蓝色是急性毒药,此刻,银针上显示的是很浅的蓝色,这叫宁姝几乎怀疑是自己看错眼。

    祭天大典的水里面,确实有毒药。

    宁姝心头一阵凌乱,这种事,谁敢在祭天大典的水里下毒药?不要命了?她要不要揭发?

    下一刻,宁姝否认揭发的念头,有能力对天圣水动手的,除了参政的端王,也就尉迟序,她现在揭发,无异于向敌人高喊“我在这快来攻击我”。

    唯一庆幸的是,浅蓝色是慢性毒药,但,会不会又是be线?

    她犹豫一下,没有立刻入口。

    皇帝留意到了,问:“广德为何不喝?”

    刹那,所有人都看向宁姝,宁姝只好笑了笑,她朝四周一瞥,白水已经分到文武百官,同样没有动这碗水的,还有,尉迟序。

    他修长的手指捏拿着碗沿,眉目疏淡地看着她。

    宁姝朝尉迟序笑,再看向皇帝,道:“父皇,儿臣看大将军没动,儿臣心想,大将军劳苦功高,应当他喝了后,儿臣再喝。”

    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尉迟序拉下水。

    他那么有能耐,游戏把能开的挂都送给他了,他应该多少会知道水里有毒,如果他喝了,那这玩意大概没太大问题,她也可以去商城找解药,如果没喝,那她才不喝呢。

    宁姝话毕,众人的焦点中,尉迟序抿了下嘴唇,缓将杯子送到唇畔。

    就在宁姝松口气,准备去商城找解药时,刹那间,“咵嚓”瓷器破碎声,让有些昏昏欲睡的人瞬间惊醒。

    尉迟序猛地将杯子往地上一掷,弹起来的瓷片,甚至滚落到宁姝脚边。

    宁姝:“?”

    她瞪大眼睛看着尉迟序,干什么?

    紧接着,一阵铁甲着地的整齐跑步声中,尉迟序的玄铁卫,将四周包围得密不透风。

    作为尉迟序的侍从,白鹤更是在众人被玄铁卫吸引之际,上祭台,拔剑,锋利剑刃架在皇帝脖子上。

    如此大逆不道之举,堂然发生。

    即使如此,祭台四周的布防,或者是宁姝的红甲卫,也不见他们动静。

    可见尉迟序此计,筹谋已久。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大叫护驾,下一刻利刃穿心,他嗓音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翻着白眼归西。

    周围哗然,女眷惊叫,更有甚者,直接昏倒。

    这一招杀鸡儆猴,绝大部分人既惊却不敢反抗,只陆维难以置信:“大将军,你……”

    端王脸色十分难看,还好性格比较稳重,用力按住陆维肩头,否则,刀尖都要送入陆维胸膛。

    一片混乱中,只看尉迟序环视四周,目光冷若冰霜,淡淡地说:“安静。”

    声音不大,却踩着每一个人恐惧的穴位,叫他们发着颤,不敢再高声说话,只被铁甲士兵围到一起,惶惶地相互交换眼色。

    被刀刃架在脖子上的皇帝,神情刹那异色,很快冷静,愠怒:“爱卿,这是为何?”

    尉迟序踱步到祭台处,他盯着皇帝,脸上无半分敬重,不答反问:“莲种,藏在哪里。”

    皇帝勾了勾唇角,忽然眼珠子往右下方一挪。

    这个方向,有宁姝。

    她后面也有一队玄铁卫,凛然寒气的刀刃,就在距离她几尺外的地方,泛着寒光。

    宁姝发现了,这是大型宫变现场,好像也是be线。

    还有没有道理啦?尉迟序这个大将军怎么做着做着就谋反了?还能不能好好玩啦?

    想起自己贱贱地cue人家,才有这“摔杯为号”,宁姝很想把自己团起来,但,因皇帝的目光指示,尉迟序也看着她。

    宁姝:“……”

    尉迟序朝她阔步走来,宁姝深吸一口气,开口,用只有尉迟序听得到的声音:“将军早已贵极人臣,这是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