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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伪装咸鱼");

    李心宁的神情微微变了。

    不是慌乱,

    不是心虚,而是一种极深的、近乎扭曲的嫉妒和怨毒。

    “我就知道,师兄是最在乎他的。”李心宁冷笑一声,

    满眼都是不甘和妒火,

    “谢见欢亲手捅了你一剑,你还是轻易就原谅他了是吗?他究竟有哪里好,

    值得你这般看重!?”

    沈不渡对周围的人都很温和,但李心宁能看出来,谢见欢在这其中是不一样的。

    沈不渡不仅给了他温柔耐心,还给了他其他人没有的东西。

    “师兄,

    没用的。”李心宁疯狂的神色突然宁静下来,

    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温声道,

    “你们是师徒,他又是那样的身份,

    你们之间绝对不会有好结果的……”

    利刃破风的声音袭来,

    李心宁面色一变闪身避开,

    余光看见谢见欢站在门口,

    面上是毫不掩饰的森冷杀意。

    “李心宁。”饮光在他掌中发出轻鸣,他一字一顿,“你找死。”

    沈不渡神色不虞,

    走到他身边拍了他一下,斥责道:“不是让你老实待着吗?又不听话?”

    谢见欢收敛了气息,转头望着他的眼睛:“师父,

    我不放心你。”

    他刚刚赶到,

    就听见李心宁对沈不渡说的那句话。虽面上不显,心里此刻却在七上八下。

    李心宁还对师父说了些什么?师父信了吗?

    他心底又怒又惊,却又不敢明着问,

    只能按捺住焦灼,小心的观察沈不渡的情绪和脸色。

    李心宁看着两人,目光有些恍惚:“你们早就遇见了?”

    无人回答他。

    “师兄,”李心宁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我每天发疯似的找你,直到今天才知道你活着的消息,你却很早之前就一直和他在一起?”

    他喃喃说,“你真的好偏心。”

    沈不渡发现他的状态明显不对劲:“李心宁,你……”

    李心宁的嘴唇突然迅速动了动,随着辨不清的字句在他口中溢出,周遭空气变的阴冷,一团灰气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半空,猛地向谢见欢冲去!

    谢见欢立刻拔剑,然而那灰气包裹住他的身体,带着他的身影一同消失在原地!

    沈不渡去拉谢见欢却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空气,脸色霎时沉了下去。

    他咬牙看向李心宁:“你做了什么?”

    李心宁不答,微笑着向他一步步走过来:“我在的时候,师兄就不要分神去想着别人了,好不好?”

    __

    谢见欢睁开眼睛,回想起片刻前发生的事,立刻提起全身戒备,伸手去拔腰间的饮光。

    然而一动之下,他却意识到饮光剑一直在自己手里握着。

    再抬头看周围,沈不渡和李心宁都不见了,连场景都换了个彻底,他此时不是在明月楼的房间里,而是在一个无比熟悉的地方——

    天涯沧海门后山的孤影峰。

    这个地方曾数次出现在他的噩梦中,以至于认出的第一眼便让他头晕目眩,心脏仓促畏惧的狂乱跃动起来。

    他想,他是又做噩梦了吗?

    可是所有的细节比梦里见过的清晰好多。

    深重灰蓝的夜幕,漫天飘扬的鹅毛大雪,远处灯火辉煌的芙蓉街,甚至他自己用彩灯装饰的流光溢彩的小凉亭……

    一切都无比逼真,好像回到了那条本已逝去的时间线,要重蹈覆辙一样。

    谢见欢的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可名状的巨大恐惧。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他的身体突然不受控制的开始动了,提着饮光神剑,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

    无论他如何竭尽全力的拼命挣扎,都停不下走向那命中注定的道路。

    在他绝望惶怖的目光中,沈不渡再一次出现在漫天大雪中。

    对方的脸色比雪还要更白一些,神情疲倦,走在没脚踝的雪地里竟有些吃力似的,像一个长途跋涉精疲力尽的旅人,终于跨过千辛万苦回到了家。

    谢见欢从前不知原因,现在却清楚的明白,沈不渡刚刚用尽灵力修补完魔卑裂缝,此时已经疲惫到了极点,浑身上下又累又痛,每在冰天雪地里走上一步,于他而言都是一种残忍的折磨。

    但他记得和谢见欢的约定,所以回来后没有第一时间去休息,而是强忍着所有的痛和累,在元宵未过之时赶来赴一个赏灯的约。

    “等久了吧?”甚至看到谢见欢,他的脸上还露出一个含着歉意的微笑,“抱歉,有些事耽搁了。”

    谢见欢拼命的想张开口,想疯狂嘶吼说师父快走,说别靠近我,说有危险……

    但如同千百次梦过的那样,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面无表情的迎上去,在对方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刺出了那一剑。

    血花溅开,沈不渡眼里的光渐渐熄灭了,有雪花落进他的眼眶,融化后变成了泪光。

    以往到这时,谢见欢已经生生从梦里痛醒了。

    可这次不同,梦境没有停,他也没来得及说出那句“师父,对不起”,沈不渡已经伸出苍白的手,用力握住了他未从肋下抽出的剑刃。

    谢见欢全身都僵住了。

    沈不渡盯着他,眼睛里的茫然、不解、难过全都消失了,只剩下无边无际、比漫天飞雪还要冰冷的恨意。

    “谢见欢,”他一字一顿开口质问,“我究竟哪里对不住你,让你恨到要亲手杀死我!?”

    不……没有……

    你没有一丝一毫对不住我的地方,是我的错,都是我——

    “这么多年,我全心全意的教导你,培养你,却没想到头来养的是只白眼狼。”沈不渡脸上露出深刻的厌恶和后悔,“早知如此,当初见你的第一面我就该杀了你!”

    不要……

    求求你,不要这么说……!

    沈不渡眼中杀机乍现,握着饮光剑刃的手闪电般向上,猛地掐住了谢见欢的脖颈!

    他的掌心是浓稠的鲜血,带着微微的热意,可整只手都现出死人一般的僵冷青白,很快把掌心的鲜血连带着他的皮肉都捂的寒凉一片。

    “我已经被你杀死了。”沈不渡歪了歪头,“留你在这世上是个祸害,不如跟我一起死吧,怎么样?”

    ……一起死?

    沈不渡似乎看出了他眼里的恍惚,轻轻微笑起来:“对,一起死。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不是么?”

    当然舍不得。

    谢见欢跟着沈不渡跳崖,本来就是抱了死亡的决心。

    他犯下的错无法弥补,或许一起死才是最好的选择……

    掐在喉咙处的手猛地发力,森寒的五指几乎要陷进皮肉里。谢见欢痛苦的闷哼一声,条件反射的想反抗,手抬到一半却又强行停了下来。

    “别怕。”面前苍白的脸靠近过来,语气冰凉又蛊惑,“一瞬间就结束了,不会痛的。和我一起死不好吗?我们会葬在一起,生生世世都不再分开……”

    谢见欢浑身僵硬,又渐渐放松,抬起一半的手彻底垂下去,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似乎彻底放弃了抵抗,真的决定以死谢罪了。

    沈不渡轻笑一声,手上正要发力拧断谢见欢的脖子,下一瞬却觉体内寒刃猛地刺的更深,一只大手骤然掐住自己的脖子,反手将他狠狠掼倒在雪地里!

    “你——”

    “师父不会对我说这种话。”谢见欢已经没了方才浑浑噩噩的样子,此时眼中一片清明,看着眼前的“沈不渡”平静道,“他说过,我可以自己决定成为一个怎样的人。如果对他怀有愧疚,那就把这条命赔给他,不是为他去死,而是为了他更好的去活着。”

    “我不会再让他失望。”

    “沈不渡”的神情变的格外难看,知道眼前的男人已经彻底跳出了她的陷阱,终于不情不愿的化成一缕烟,消散不见了。与此同时,一个长相妖魅的女子出现在原地,大红轻纱裹着丰满的身躯,周身萦绕着灰色的鬼气。

    谢见欢审视着她:“鬼族?”

    女子翻了个白眼,声音魅惑动人:“在下梦鬼。第二次见面了,你还认不出我?”

    谢见欢冷冰冰的盯着这陌生女鬼:“我什么时候见过你?”

    “哎呦,小郎君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梦鬼嗤笑一声,鲜红的指甲撩了撩长到脚踝的黑发,“三年前,神仙洞,你忘了?”

    谢见欢霎时一震,所有心神都被“神仙洞”三个字夺走了。

    忘?

    不,他怎么可能忘……

    三年前,鬼族被修士联盟击溃,但仍有个别鬼族四散逃逸,为防止他们作乱人间,许多修士主动请托,前往各处消灭鬼族余孽。

    作为沈不渡的大弟子,谢见欢自然义不容辞。听闻神仙洞附近发现了鬼族踪影,他立刻赶了过去。

    神仙洞是一处荒废已久的古代遗址,若有什么上古遗留下来的宝藏,也早就被人们搜刮干净了。这里十分荒凉,洞口长满野树杂草,洞里潮湿昏暗,谢见欢燃着火折子小心的往里探,却被一团灰蒙蒙的雾气迎面袭击过来。

    意识昏沉了一瞬,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房间里。

    房间的所有陈设都很陌生,但风格又十分熟悉,不算风雅,但意趣十足,窗台的蓝铃花,墙上的花鸟图,桌上随意摊着的话本,都是恣意精巧的点缀。

    他以为是鬼族的陷阱和把戏,警惕万分的将房间打量了一遍,突然听见了细微的动静。

    是从里屋的床上发出来的。

    他右手按上饮光剑柄,悄无声息的抬脚走过去,然后看见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慵懒的掀起淡黄色的床帐,随后,里面穿着月白中衣、黑发披散的人打了个哈欠转过脸来,声音带着淡淡的困倦:“起这么早干什么?又去练剑了?”

    谢见欢大脑一片空白,按在剑柄上的手无声无息的滑落下去:“……师父?”

    这次神仙洞的委托他是一个人来的,沈不渡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沈不渡听见他的称呼,微微怔了怔,眼里将醒未醒的困意消失,突然冒出了些兴致盎然的笑意。

    他赤着脚走下床,玉白的足尖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一步步走到他身前,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的眼睛:“怎么今天又想起来叫我师父了?”

    他的身上有被窝里带出来的温热,还有熟悉的好闻的气息。谢见欢见对方靠过来,不知怎的心里一阵紧张,脑子昏乎乎的想:不叫师父该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