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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压低嗓音,有种无语的腔调。

    施月咻地一下抬起头看他,差点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促狭笑意。

    “我可没说不生气。”江肆推开她,一本正经地打量着施月:“没想到你挺能折腾的。”

    他点了点施月的额头,恨铁不成钢:“你数数这段时间我帮你解决多少男人了?”

    施月错愕,指着自己:“帮我解决……男人?”

    看着江肆越发上扬的嘴角,施月抱着自己胳膊,气鼓鼓地说:“不就王清远一个?周许师兄可是我自己拒绝的,张远哥一开始就不是那个关系。”

    “这么着急地解释?”江肆睨着她:“心虚了?”

    没等施月开口,他掰着指头如数家珍:“你们班的周扬,高一年级的赵磊,同小区的陈田,哦对了,还有小时候的刘小军,宝贝,你忘了你课间被别人堵在座位上问题的时候了?”

    “呃——”施月语气一窒,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肆的鼻息比平时重了不少,蛊惑地看着她:“宝贝,你还有多少‘哥哥’是我不知道的?”

    死死咬住哥哥两个字,生怕她听不出他是因为什么生气。

    施月低着头嘀咕:“我这不是……”

    “是什么?”江肆:“太招人喜欢了?”

    施月难得被气得跺脚,抬着下巴傲视着他:“难道不是?”

    没等江肆表态,她第一个怂了下来:“好了嘛,我应该事先把张远……”

    她识趣地没叫他哥,继续说:“我该事先把他的事解决好的,不至于今天打你个猝不及防。”

    她低估了江四哥哥的定力,居然能和一群活在八卦里的大婶们云淡风轻瞎扯这么久,看他温和的样子,多少有点伪装过头了。

    从玉镯拿出来的那一刻,不知道多少人在偷偷窥探他的表情。

    连她都害怕江四哥哥忍不住把它砸了。

    他睨着她,眼底风暴尽数显露。

    玉镯项链什么的江四哥哥给她买了好多,可她觉得是回来看亲戚的,披金戴银反而让人别扭,这次回来一只也没拿。

    没想到她低调了,反倒是被别人炫了一把。

    施月举着手保证:“没有别人了,认错能坦白从宽吗?”

    江肆视线从她干干净净的手上划过,抵着她,沙哑带笑的声音在她耳畔低语:“能,宽衣解带的宽。”

    “……”

    —

    中午时间,林家人一起去了林家祖坟,施卫国那边没什么亲戚,再加上他身份多有不便,林望舒便在林家祖坟旁给他立了个衣冠冢。

    碑上没有加名字。

    等她老了,和他共葬一块无名碑。

    江肆握着施月的手,两人比平时穿得略微正式了些。

    他穿着黑衬衫,手里捧着一束白菊,身形挺拔修长,微微逆着光,阳光从他身后穿过,影子投在墓碑上。

    江肆弯腰把花放下,袖管半卷,露出劲瘦有力的手臂。

    起身的时候,视线从无字碑由下到上扫过,幽黑深邃的瞳孔如夜幕降临,像墨汁般浓稠得化不开。

    他只见过施卫国一面。

    当年江兵打他时,全院的人都在围观,只有她义无反顾地冲进人群里,手里拿着施卫国的照片。

    再抬眸时,施月已经闯进了他的视线。

    今天来看爸爸,她特意穿得素雅干净,乌黑的头发在后脑盘起,再别上一朵小白花。

    施月蹲下身,轻轻抚去墓碑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这座山墓碑很多,只有施卫国的最干净,可以看出林家人常来打理。

    她把江肆放下的鲜花摆正,拿出祭品,眼角噙着泪,端端正正地给他摆在正前。

    “爸爸,我来看您了。”

    她呜咽着:“对不起,这么长时间没来,您还好吧?”

    林望舒听不得这些,别开脸去擦眼泪。

    所有人都耐心等在身后,等施月慢慢和施卫国聊天。

    她们父女俩统共没在一起生活几年,但施卫国莫名就是施月心底最厉害的人,是大英雄。

    以前她最盼望的就是,逢年过节他能回来看看她和妈妈。

    时间转眼弹指老,林望舒都已经快五十岁了,眉目间芳华不再。

    而施卫国,永远停留在年轻时候。

    “哎,月月你别太难过。”大姨见不得她这样,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施月点头。

    回头看江肆一眼,他立刻上前,把手里的香蜡纸钱摆好。

    林家人想象中的祭祖都是象征性绕着祖坟走一圈,烧烧纸钱。

    没想到,临走之前江肆倏然跪下,在施卫国墓碑前郑重地磕了个头。

    身后一行人整个愣住,林望舒和施月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又一次决堤。

    施月跟着跪在江肆身边,双手抓着他的隔壁,声音又奶又哑还带着哭腔:“谁让你这么正式了?这只是个衣冠冢。”

    —

    一路拜过林家各个长辈,爷爷奶奶,外公,施月爸爸,这些墓碑都建在一处。

    施月说,抽个时间去把江叔叔,赵阿姨的上了。

    江肆眸光微闪,没说什么,在她面前,他一直表现江家和气一片,除了小时候打他那次,施月从不知道他的爸妈是什么样的人。

    她晃着他的袖口:“好不好?”

    江肆淡淡嗯了一声。

    深埋在心底的事忽然被翻出,他想起临死前的赵美云,再看看眼前一脸期盼的施月。

    他忽然松了口气,仿佛突然明白为什么一贯自私自利的赵美云愿意为自己送死。

    老太太没上山,她已经十几年没参与过祭祖的活动,每次都是一个人在家里等着。

    下山的时候林望云招呼:“山路有点滑,大家牵着点儿,别拌了!”

    施月终于有理由正大光明牵江肆的手!

    就在大姨说完话的后一秒,江肆低垂着的手向后张开掌心,同一时间,施月把自己的手送了上去。

    十指紧扣,那种偷偷的快乐,只有两个人能感觉到。

    忽然他们之间出现第三个人。

    小石头握着江肆的手腕,小小的个子抬起头:“叔叔,牵我好不好?小姑姑都是大人了,不用牵手!”

    谁说大人不用牵!

    施月咬牙:“小石头,你信不信我沿着山路把你滚下去!”

    江肆低笑,对外人一向寡淡冷漠的人突然对小石头迁就起来。

    他握施月的手更紧,但是换了个方向,把小石头牵在他的右手边。

    他牵着两人,步伐稳定从容地往山下走。

    施月侧过身子弯腰,冲着小石头做了个鬼脸。

    小石头不明所以,牵到了他心目中最厉害的奥特曼叔叔,他笑得甜甜的,小小的手掌拽江肆拽得很紧。

    到了山下,大家回家都还有事,约好一起去老宅吃晚饭后各自离开。

    林望舒要跟着去老大家看看大嫂家里的老人,也在山脚下和她们分开。

    施月原本还想跟去,到看着她红红的眼,林望舒叹气:“好好回家休息,要做新娘子的人了,哭成这样多难看。”

    说着,她去坐了大姨儿子的车。

    施月望着她们离开。

    墓地这边停车的位置十分有限,江肆把车停在离这里很远的地方。

    施月走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走到。

    上车的时候忍不住浑身松懈下来,一路上虽然不用她提东西,但是走这么一天山路,身体是真的很累呀!

    施月踢踢踏踏地脱掉鞋子,白裙晃荡,露出白皙纤细的小腿。

    江肆拿着矿泉水上车的时候,刚好见她可怜兮兮地盯着后脚跟被磨红的一片。

    粉色的印子在白皙的脚上尤其明显。

    他坐上车,把水拧开,递给她。

    施月委屈巴巴地边喝水,边伸出脚给他看:“红红的……”

    江肆低头,看着她伸展在自己腿上的脚,脚趾圆润,指甲闪着淡淡的五彩微光,回乌溪前一天她做了精致的美甲。

    脚趾颗颗圆润饱满像晶莹的珍珠玉石。

    他把她揉捏腿腹缓解疲劳,大掌握上去又酸又软的感觉直触心尖。

    她颤了下,寻了个最舒适的角度,双腿放心地搭在他膝上。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发觉江肆的手换了位置。

    大掌渐渐向上游走。

    施月奄奄地睁开眼,江肆此刻也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两人对视。

    他抬手一按,车窗齐齐向上闭拢,车内光线也随着车窗的合上而越来越暗。

    阴影中,江肆探过来,窸窸窣窣布料的摩擦声里噙住施月的唇。

    他俯身的幅度不小,几乎是从驾驶位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两人离得很近。

    施月迷迷糊糊的眼和江肆对上。

    她能感觉到他的指尖微凉,贴在皮肤上,施月被凉得往上瑟缩。

    攀着他的肩膀,双腿紧闭。

    软椅操纵杆被压下,副驾驶的靠背紧接着也倒了下去,带着座位上的两人。

    江肆顺势压下,暧,昧的气息在车内流动。

    她似乎闻到了他身上的淡香在遇热后变得越来越浓烈。

    施月身体柔软,双唇饱满殷红,旗袍包裹着臀部,紧致曼妙。

    独属于他的气息扑面而来。

    手还被他握着,江肆牵着她,握住她的手,往脖子上带,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腰肢。

    他垂眸看她,黑眸里的热爱浓郁得化不开,像一汪海水铺天盖地地把她淹没。

    她的眼神越发迷离沉溺,江肆勾唇轻笑,咬着她的耳垂。

    耳垂白嫩,他动作轻慢,带她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吻。

    沉浮不定。

    在车内施月很不舒服,身子几乎被折成两半。

    气流涌动间,她推搡他,软软的手指柔若无骨,眼睛聚满水,低吟:“难受……”

    江肆猛地刹车,侧头亲吻她搭在他肩上的笔直双腿。

    停得太突然,施月不受控制地嗯了一声。

    江肆伸手将黑衬纽扣解开,俯身抵着她的额头,慢慢抵拢再细细研磨,安抚地揉揉她的头发。

    声调低哑,酷似烟嗓:“宝宝,很快就不难受了。”

    “……”

    不知道是不是装傻,江肆完全会错意。

    车外有路人经过,施月咬紧了唇默默承受。

    车开去顶端时,她再也控制不住地咬唇呜咽,江肆喟然长吁,赞叹一声,然后帮她擦汗。

    他哄着她,光影下,施月浑身软红,楚楚动人。

    身下细水流长。

    奇怪的是林望舒去大哥家逛了一趟还比施月江肆俩回来得早。

    到家之后见到屋子里就老太太一个人,想着一直没回来的两人,她担心道:“不会找不到路吧?小肆的车停的位置太偏僻了。”

    老太太让她安心。

    那小子一看就聪明,不像是会迷路到找不到家的人。

    可这样说,林望舒还是担心得不行。

    家里晚上要来客人,她又不好出门去找人。

    老太太乐了:“那条路又没有豺狼虎豹,就算真找不到路,也出不了事!”

    林望舒在门口探了许久,最后还是强迫自己放下心,去厨房准备吃的。

    没等进屋,身后突然出现一大批人。

    为首的那个个子不高,笑眯眯的,见她就叫:“阿姨,我是苏超。”

    苏超是谁?

    林望舒吓一跳,没等说什么,说的那个人指使别人放下一堆东西。

    “阿姨,这是江哥吩咐我们送来的,海地最新鲜的烹饪食材,您拿来随便煲个汤炒个菜,保管好吃。”

    林望舒:“???”

    老太太也吃了一惊:“孙女婿好端端的叫人送东西来干嘛,这得多贵啊?”

    苏超又带人放了好些已经煮好了的菜品,琳琅满目,整整齐齐地放在桌上。

    “江哥说了,您老人家做饭辛苦,这些天林家的饭菜由专人来准备,这是样品,你们尝着什么好吃就让大厨做什么。”

    说完他弯腰看向老太太:“婆婆以后您想吃什么,也可以叫人给您送来。”

    老太太忙不迭摇头,她这么大把岁数,下馆子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哪里敢让什么大厨特意上门给她做菜。

    苏超在明楼办事惯了,江肆三分意思他要表达八分,保管把场面给江哥撑起来。

    他说林姨一个人做饭太累,让送点现成的菜品过来,好让她不用一个人做十几个人的菜量。

    苏超干脆就把乌溪市最豪华的餐厅包下来,把大厨接上门,专为林家做饭。

    反正江哥有钱,随便造。

    唯恐没把面子充够,苏超还花大价钱买了好些上等食材,雇了一辆车才拉过来。

    他探头往里面喊:“江哥,小月亮,我来了!”

    林望舒面色尴尬,被他吓得一愣一愣的:“他们不在。”

    苏超可惜地哦一声。

    没等说什么,大厨已经进到厨房开始准备。

    再回头看,苏超嘿嘿地笑。

    怎么看都像个傻缺。

    施月回来的时候刚好在门口碰见要走的苏超,看见她猛地笑着打招呼。

    “小月亮,好久不见!”

    小月亮用手铐把江哥锁起来的时至今还在圈子里流传,想当初谁敢动江哥一根汗毛?那是不想活了。

    可到施月这里,乖乖被人铐着一句怨言都不敢有,最后还跟人去把证领了。

    苏超算是明白,江哥妻管严的名号这是彻底坐实了。

    施月也是一愣,微笑在唇角抽开,声音扬起:“苏超,你怎么来了?”

    她回头扫了一眼,江四哥哥的车刚开走,可惜了,他们不能见一面。

    这话说的,多不待见他似的。

    苏超没敢说是不放心江哥一个人过来提亲。

    小月亮妈妈好说话,谁知道老家一堆亲戚什么样。

    别人倒还好,问题是那是小月亮的亲人,不管会不会刁难人,江哥都只会坦然接受。

    他怕江哥受欺负,早早地就关了店带乐川过来。

    这话他是不敢说出来,挠着后脑勺随便扯了个理由:“路过。”

    施月笑容僵住:“……你路过的地方还挺广泛。”

    她浑身软趴趴的靠在门边,踩着并不算高的圆头皮鞋,走路很不自然。

    身上穿着的旗袍也褶皱一片,好在有坎肩遮着,并不明显。

    苏超纳闷:“江哥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啊?”施月僵住,脑子飞速旋转扯了个谎:“车在山上沾了泥,江四哥哥去洗车了。”

    一想到他,她连脚趾都没了力气。

    苏超没想别的,简单说了几句就要走。

    施月象征性挽留他,下颚微抬:“这就是我家,不过去坐坐?”

    他刚从那走出来呢!

    苏超摇头,领着乐川径自离开。

    乐川始终跟在苏超身边,他对苏超就像是苏超对江肆。

    年少时就认准的老大,即便是时过境迁,那份忠诚和信任怎么都湮灭不了。

    苏超走了几步,忽然笑出声:“听陈警官说,老大卧底那会儿,代号是sun。”

    乐川怔怔地点头,不知道苏超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过去明楼的日子,就像是已经被尘封的旧时光,那个别人嘴里恭恭敬敬喊着的小川哥离他很近,又似乎很远。

    他们很难想象老大在和贺兴邦虚与委蛇的时候,背地又是如何密谋筹划,短时间击溃一个连警方都头疼几十年的神秘组织。

    时隔这么久苏超才后知后觉想起端倪。

    那个一夕之间在淮序破产的陈家,估计也是江哥的手笔。

    他究竟有多大的能耐和本事,能白手起家成围剿百乐门计划幕后最神秘的指挥官。

    本来江肆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够宏伟高大了,如今更是完全神化。

    乐川提起江肆时,眼里会闪烁崇拜的光。

    苏超和他的观察点完全不同,他觉得有趣,拍着乐川的肩膀道:“代号sun,你看江哥哪里像太阳了?明明阴沉得不得了。”

    他觉得这个代号和江哥一点都不符。

    笑了两句,他突然想起什么,脑海里有一道弦被崩断。

    太阳、小月亮。

    热情和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