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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忙忙碌碌,直到后半夜,尹义的体温和面色终于恢复了正常,只是体力还十分虚弱,意识还有些模糊,需要静养好一段时间。

    大家也都累了,但是徐大嫂这间小小房舍就一个堂屋和一间卧房,根本就住不下这么多人。没办法,徐大嫂便去屋后的柴棚里,打算抱一些干草铺在地上,让大家在地上凑活一晚。完颜翎看了看,室内狭小,就算连带上堂屋睡起来也甚为拥挤,便道:“大嫂,不用准备我俩的地方了,我和断楼行走江湖惯了,就在柴棚这里靠一晚就可以了。”徐大嫂道:“那怎么行,现在秋露这么重,在外面睡是要着凉的。”断楼道:“大嫂,我们都是习武之人,数九寒冬天在冰天雪地里呆着也是常有的事情,不必担心我们。”

    尹节道:“笑话,你们是习武之人,难道我就不是吗?你们进去,我留在外面。”

    她话说得生硬,但显然是有关心歉疚的意思,断楼笑道:“尹义兄有伤在身也就算了,我一个男子和你们共处一室,实在不妥,也不太方便。”说着便帮徐大嫂在里屋地上匀开干草,从自己的马背上取下一张羊皮毡子铺在上面,自己和完颜翎去屋后柴棚里歇息了。

    尹节虽然嘴硬,但心里确实有些过意不去,索性也不在屋子里呆着了,在柴棚里捡了另外一个角落,打坐运功。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几天几夜不睡都不算打紧,而且秋意正凉,慢慢运功抵御寒气,也不失为一种增长内力的方式。

    完颜翎经过这一夜的折腾,反而不困了,看见尹节在一旁,闲得无聊便开口问道:“尹节姐姐,你练的这是什么功夫啊?”

    尹节没想到完颜翎会主动和自己说话,心中倒对她多了几分好感,便如实道:“是青元庄专为女弟子修炼的南冥长春功。”完颜翎道:“那一定是非常厉害的功夫了,不然姐姐你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怎么就能当上青元庄的首座女弟子?”

    其实尹节早已年过三十,只是这南冥长春功能够安定五脏六腑,讲究内温外寒,有驻颜之效,所以她即使不施粉黛,看起来也如同豆蔻少女一般。因此完颜翎这句话,倒还真不是恭维。尹节听着也很是受用,却也不想说破,便笑着点点头,不置可否。

    完颜翎想了想,又问道:“那姐姐,你的功夫比尹义大哥如何?”尹节道:“师兄是青元庄除了师父之外的第一高手,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我虽然同为讲武堂首座弟子,但和师兄比起来,却又是望尘莫及了。”

    完颜翎奇道:“那既然如此,以姐姐方才那一招的身手,尹义大哥的武功起码是要比断楼哥哥还要高的,怎么会斗不过那沙吞风呢?”尹节摇摇头道:“我见到师兄的时候,他已经是意识模糊、昏迷不醒了。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但从师兄的只言片语来看,和他交手的应当不止沙吞风一人,起码还有另外三个武功绝不亚于他的人相助,因此才不敌受伤的。”

    完颜翎点点头,又道:“那姐姐你和尹义大哥此次出庄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虽然这么问,心里其实早已猜得差不多。果不其然,尹节道:“哼,还不是因为你这位断楼哥哥惹出的事情?”完颜翎摆手笑道:“也不能这么说,我们离开也是一番好心,是你们那位尹柳大小姐太聪明,胆子也太大了。”

    于是,尹节便将自己和尹义奉命向关西各大派传递消息的事情告诉了完颜翎,轻轻拍一拍腿道:“这次啊,信也是白送了。不过这样想想,只怕也是师父信得过你们的为人,不然就凭他对这个心肝女儿的宝贝程度,早就全庄出动了。”

    尹节说着自己笑了两声,完颜翎脸色却有些异样。

    “关西各大派,可曾去过华山?”

    一直闷头靠着完颜翎背后的断楼突然说话,吓了尹节一跳道:“你没睡着啊。”

    断楼坐起身道:“姐姐可曾去过了华山?”尹节道:“倒还没有去过,但是我昨日已经见过了华山派掌门方罗生,将师父的亲笔信件交给了他。”

    断楼皱皱眉,自言自语道:“按照尹姑娘的说法,尹庄主应该已经知道了血鹰帮要联合关西门派密谋引诱女真人的事情,怎么还会……”抬头问尹节道:“姐姐,你可曾看过尹庄主的信件内容?”尹节摇摇头道:“师父的信件,我怎么能私拆。但按照师傅的说法,无非就是拜托各大派留神,如果小师妹路过附近,多多关照罢了。”

    断楼和完颜翎相对望了一眼,一时吃不准尹笑仇是什么意思。他虽然豪放疏荡,但心思却让人觉得深不可测,难道他竟然也是支持此事?

    尹节觉得两人神情有些异样,问道:“你们怎么了?”完颜翎道:“哦,没什么,只是我们要去华山,想着如果尹庄主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那或许会少些麻烦。”

    尹节点点头,忽然站起身,向着小屋的方向道:“什么人?”

    徐大嫂从屋后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盆水,笑道:“尹姑娘不要紧张,是我。你们这是还没睡,还是已经醒了?”

    尹节松了口气,三人都站起来。尹节道:“大嫂,我冒昧打扰,您能收留我们已经很感激了。昨晚又那么麻烦您,现在还不到寅时,您还是多休息一下吧。”

    徐大嫂将水盆放在庭院中一个小小的石墩上,笑道:“也不是什么休息不休息的,平日都是这个时间起,习惯了。让我再睡,还睡不着呢。”

    说着,徐大嫂挽起袖子,露出腕上一个翠绿的玉镯。将手里沾了沾水,向脑后一拉,将包着头发的灰巾解了下来,轻轻甩一甩,一头如瀑的黑发顺着秋风流淌了下来。

    完颜翎和断楼一直忙前忙后,压根就没注意到徐大嫂的长相。这才发现,徐大嫂虽然不再年轻,一双手也因为采药做活变得极为粗糙,背也有些微微的驼,但一头乌发却保养得极好,面容五官说不上精致,也有几丝浅浅的皱纹,但却透着一股恬淡温婉,在拂晓的微光中看着甚是动人。

    徐大嫂发现众人似乎在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淡淡笑道:“庄户人家,没有胭脂水粉啥的,就洗个头,你们都年轻,可别笑话我。”

    完颜翎道:“哪里哪里,大嫂你很漂亮呢。哎呀,光叫大嫂了,还不知道您怎么称呼呢,可是长安本地人吗?”尹节笑道:“这是我的疏忽,忘了介绍了。”徐大嫂将头发浸在水中,轻轻梳着道:“我夫家姓徐,娘家姓李,不是本地人,是从山西嫁过来的。”

    完颜翎嘻嘻道:“大嫂这么漂亮,想必是好山好水养美人,老家也是不俗吧?”

    徐大嫂笑道:“你这小姑娘,真会说话。我娘家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村子,哪来什么好山好水?更别提什么美人了。”完颜翎道:“我不信,大嫂你家是哪里的?”

    徐大嫂取了些淡香的药膏抹在头发上,对这个小女孩的问话觉得有趣又可爱,便答道:“陶李村。”

    完颜翎笑着的脸一下子僵住了,断楼也惊讶地望着她。

    徐大嫂感受到了两人的停顿,微微抬头道:“怎么了?”

    完颜翎连忙摇摇头道:“阿不不,没什么的。”故作轻松道:“徐大嫂,你的闺名叫什么?”

    完颜翎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尹节奇怪地看着她。徐大嫂却听不出来,只拿她当姑娘顽皮,无奈地摇摇头道:“啊呀呀,你这孩子真是的,问这个做什么,怪不好意思的。我闺名叫双瑶,都是姑娘时候取的名字。除了我家那口子,连我自己都不这么叫自己呢。”

    完颜翎踉跄了两下,被断楼扶住,尹节轻声问道:“你怎么了?可是着凉了?”完颜翎连忙扭过头闭上眼睛,微微喘了几口气,回身道:“徐真大哥,对您很好吧。”

    “嗐,好什么好。要真是对我好的话,他就不该丢下我去当兵。以前他上山采药,我在家里织布,日子过得多么好,可是你看现在,什么事都得由我来干,唉,真是……”

    忽然,徐大嫂站了起来,古怪地望着完颜翎,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丈夫叫徐真?”

    完颜翎有些仓皇,断楼开口道:“徐大嫂,是这样的,我们是从东边来的,曾经经过了你家陶李村……”

    “真的?”徐大嫂惊喜地抬起头,也不顾头发还没有干透,匆匆挽个发髻,走过来坐下道:“你们见到他了?”

    断楼有些仓皇,摇摇头道:“没……没有。但我们见到了令堂,是李大娘吧。她说她有一个女儿叫双瑶,嫁到了长安一户姓徐的人家,没想到就是大嫂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