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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终沈明的巴掌还是没能落下来。

  她是个极其在意面子的人,不可能在所谓的外人面前做这种粗鲁的事,因此更没有办法详谈那些往事,只能眼睁睁看着乔又澄离开。

  而那些事对她来说太过沉重。即便乔又澄已经离开,她仍旧没回神,沉浸在过去的事情里,反应迟钝到忘记开口说一句话,等冷风吹动树梢时,她才醒悟过来。

  一切都过去了,无论是好是坏。

  夜色里,一切都显得很寂寥。

  尤其是小花园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就跟那年秋天,惨淡阴冷的季节里的游乐园一样属于寂寥。

  沈明克制着不去想那些事。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人怎么可能不为自己着想,她也是被逼无奈。

  她只是让乔又澄不要沉浸在回忆里。

  这有什么错?

  人怎么可以一辈子活在过去?

  可为什么乔又澄不愿意听。她这样叛逆,能管理好沈家吗。但除了她,又能是谁?

  沈明没有将乔又澄的话放在心上,流落在外的小孩子而已,思想并不成熟,什么话都做不了数。不仅如此,今天出现的争端对她而言也是不值一提。她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做。

  比方说如何安顿宴会上的宾客。

  比方说如何处置那位似乎知道些什么的霍总。

  又比方说,如何处理顾国强。

  这样隐藏的危机,总不能就留在那里吧。

  对她来说,不沉溺于感情是一种习惯,无论发生了什么,最重要的永远是权衡利弊做出选择。

  而别墅外,与她血脉相连的乔又澄也有这样的习惯。

  只是乔又澄的习惯要简单一些。

  她仅仅不沉溺于亲情。

  别墅外灯光朦胧清冷,比不上大厅歌舞升平的热闹,一道冰冷的门似乎将世界隔绝出冬春。

  乔又澄分不清哪边是冬,哪边是春。对她来说,热闹似乎不是热闹,冷清好像也不是冷清,反正都不属于她。

  她只是有些想笑,为刚才花园里,对沈明出现的一秒钟

  的退让。她想不通,自己竟然会对沈明退让,对一个抛弃她的人,将她当做棋子的人退让。

  “这里不太好约车,还要等一等。”

  霍迟站在她身边说。

  乔又澄这时候才想起身边还有一个人。

  她偏头看他一眼,就是这个人带她离开了黑暗的花园。似乎,应该也听见了那些不堪的话。

  ——所以,他会怎么想。

  乔又澄情不自禁地想。

  她觉得自己应当说句话,可又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或许应该等他开口询问,那时候她再考虑如何回答。

  也就是这个时候,霍迟淡声问,“你冷不冷,要不要穿件衣服?”

  乔又澄松了一口气,又莫名有些遗憾与失望。

  他好像并不关心那些事。

  乔又澄平静下来,摇头,“没事。”

  霍迟凝视着她,大约两三秒后,他缓缓移开两步,换个位置站着,正好在乔又澄的侧前方,还没有转身的时候,见乔又澄看着他,就解释了一句,“车会从这边来。”

  “嗯。”乔又澄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她垂下眼,没再看任何东西,也自然而然没有看到霍迟慢慢悠悠转过去的身影与流连在她身上的目光,是疑惑又是克制,两者相较而言,克制更多,克制引出的心疼也占据上风。

  假如乔又澄多看一眼就会明白,不是漠不关心,更不是畏惧害怕,而是不敢问。

  两个人站了一会儿,各自想着各自的事,谁也没有说话。直到远处车灯打过来,平静似水的局面才被打破。

  乔又澄看过去,是一辆很眼熟的车,价格昂贵,不是网约车能有的类型,于是她移开目光,汽车却不偏不倚停在他们面前。

  车窗缓缓降下。

  是霍西廷。

  “我送你们。”手持方向盘的霍西廷说。

  乔又澄偏头看了一眼霍迟。

  这是霍迟的舅舅,估计是他联系的。然而霍迟对上她的目光时,眼里也有疑惑,还顺带摇摇头,很显然,不是他喊的。

  霍西廷将两人默契的对视收入眼下,心底

  莫名有些不痛快,说不上来,于是说话的语气又生冷一些,“这附近封路了,网约车进不来。”

  霍迟对着他过分冷然的眉眼,眉头轻皱,“没事我们可以走……”

  霍西廷冷笑一声,“封了三四公里吧。”

  他停了停,只望着乔又澄,“而且快要下雨了。”

  然而乔又澄一直没有抬眼看他。

  仿佛这仅仅是他们叔侄之间的事情,她一点也不掺和。

  于是回话的是霍迟。

  他先看了天气预报,确实,五分钟之前,南渔气象局发布了雷电预警,网约车也的确迟迟没有消息。

  风雨欲来,他微微侧头看一眼,最终妥协地打开后排车门,“麻烦了,舅舅。”

  霍迟咬字清晰,尤其是最后两个字。

  霍西廷皱皱眉头,心底莫名的不快又多了一些,但勉强能忍住,直到霍迟跟着要上车的时候,他才要笑不笑地说了句,“怎么,把我当司机?”

  霍迟漠然道:“那就麻烦舅舅当一回司机。”

  霍西廷:“……”

  笑死。

  什么奇怪的话,不该顺着人家的意思坐到前排去吗。

  乔又澄没忍住轻笑了笑。

  笑声在寂静的空间还挺明显。

  霍迟侧头看她一眼,也轻勾勾唇角,而霍西廷则嘴角紧绷,狠狠按下窗户升降的按钮。

  车窗缓缓升起,所有冷风全部留在外界。

  树叶卷落冲击玻璃,啪的一声,跟电视剧里戏剧性的巴掌声一样响亮。

  乔又澄看着那片树叶,心中忽然想。

  ——原来不是车从那边来,是风从那边来啊。

  ——那是不是其他的东西也会和她想的不一样呢?比如,霍迟态度的由来。

  “和沈明吵架了?”霍西廷骤然问。

  声音一落,最先有反应的是霍迟。

  霍迟当即抬头看向他,眼光沉沉,可霍西廷坦坦荡荡,一点儿也没避讳他,仿佛压根就没觉得霍迟有听懂的可能性。

  “吵架是正常的。”霍西廷又说。

  乔又澄目光从霍迟身上移开,随便应了

  一声,“嗯。”

  霍西廷状似无意地说,“那时候,她把你扔在游乐场,你还能原谅她?”

  他话音还没落的时候,乔又澄猛地抬眼,眸色冰冷。沈明被拐后生下她,后来几年装作认命,精心策划逃离方案,就是第一回带她去游乐园的时候。

  可这些,霍西廷怎么会知道。

  他一个豪门贵公子,怎么会明白呢。

  他又是谁。

  乔又澄没能想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