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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东四牌楼位于皇城之东,因其十字路口四面各建有一座四柱三楼式牌楼而得名,又称“东四”。

    自明代废弃积水潭漕运后,南方水运进京的货物便只从京东的通州运河码头弃船装车,由陆路从朝阳门进城,运至城内各处。

    起初,客商们大都要在朝阳门至东四的大路两旁用餐、购物或歇脚,由于东四地近皇城,又正当要道,久而久之,全国的商贾便都汇集于此,经销各地商品,什么“夷蛮敝貊之珍异,三代八朝之骨董,五等四民之用物”,种类齐全,无所不有;且不说民间商人,就是那大内,也在此开办有皇店,专门经营各地奇珍杂货;至于酒肆、茶园、瓦舍、青楼,种种灯红酒绿、声色犬马之所便也都在此兴盛发达起来,商贾巨富、达官显贵、举子士人也无不喜于此处流连忘返,及至崇祯朝时,东四一带已是京城一等一的热闹、繁华之区了。

    百花楼就座落在东四十字路口东南角,乃是京城最为知名的烟花之地。

    百花楼临街是一栋高大的三层“十字脊式”花楼,重檐垂花门头,飞檐翘角,十分华丽,每到夜幕降临,当两盏明亮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起,这里立时便成了一片流光溢彩、莺歌燕舞的花花世界。

    与前面的高朋满座、车水马龙不同,百花楼后院则是一片占地极大的园林,园中假山池水、亭台水榭,错落其间,更有四时花卉、古木竹林,交相掩映……沿着一条曲折的小径绕过园林,再穿过一道隐蔽的极好的垂花门,一座三进院落便赫然出现在眼前,此间却原来还有一处闹中取静、别有洞天的好宅第。

    差不多是酉时三刻时分,正房厅堂内已点起灯火,两名中年男子一坐一立,正神神秘秘地说着什么……

    “光这三个月来,咱们的利润就比往年少了三成!他娘的杨国栋也实在是太嚣张了!”

    只听站立的男子恨恨地说道,此人大约三十多岁的样子,头戴一顶玛瑙束发冠,一身团花湖罗长衫,掐金丝走银线,腰间扎一根玉带,玉带上挂着玉佩、香囊、荷包等各样佩饰,端的是富贵逼人,一望便知是一位京城大家公子。

    男子将手中折扇猛地扇了几下,在房中一边走一边说道:

    “杨国栋那厮仗着有阎鸣泰给他撑腰,拿着鸡毛当令箭,都欺负到咱兄弟头上来了,哼!现在阎鸣泰这老东西已经下台,也该是咱哥儿们收拾他杨国栋的时候了!”

    “哈哈……,大公子说的是!还是你家老爷子厉害,朝堂上三言两语,便拿下那阎鸣泰老儿,收拾他杨国栋还不是手到擒来、易如反掌嘛,哈哈……”

    说话的正是坐在主位座中的中年男子,此人年方四十左右,也是一身华服,只是脸色略黑,吊着一双三角眼,比之先前那位公子,看上去却又多了几分阴狠、江湖之气。

    此人正是京城鼎鼎大名的百花楼老板——沈敏沈大官人,而那位富家公子便是当朝礼部尚书温体仁的大公子——温言。

    沈敏,浙江杭州仁和人(今杭州下城区、拱墅区),乃是毛文龙的表弟,其父沈光祚,万历二十三年进士,后官至山东布政使;

    温言,浙江乌程人(今湖州),父温体仁,万历二十六年进士,现任礼部尚书。

    沈敏与温言乃是同乡,又同为官宦之后,两人打小便已相熟,如今更是生意场上的合伙人,二人联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游刃于官商两界、黑白两道,正不知是挣下了多少家业、坐拥了几座金山……

    但凡要在大明朝做大生意,无不与国运、国策息息相关,无不需要因势而谋、应势而动、顺势而为,即所谓“天时、地利、人和”,方可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