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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毛文龙移镇有何难哉?但东江数十万辽民岂能轻易尽数迁移、安置?!辽民虽僻居海外,然谁非我大明赤子?!如不能妥善安插,则辽民必各据海岛,散而为寇,若此,不仅登莱等地将深受其害,就是属国朝鲜,怕也要因此遭劫!”

    阎鸣泰见双方各执一词,心中不免焦躁,又担心崇祯新即帝位,并不清楚此事的前因后果,便索性把当年的情形也一古脑地扯带出来:

    “先帝时,奴酋努尔哈赤、皇太极曾先后两次进犯我宁远、锦州,毛文龙远在皮岛,大战已过三月,毛文龙竟似全然不知,更勿论牵制之效,当是时,朝中便有令东江移镇之议,只因魏阉把持朝政,此议方才作罢。”

    阎鸣泰看了一眼温体仁,轻轻冷笑一声,又接着说道:

    “近年来,又有一种趋利若鹜之徒,视海外为奇货,假借毛文龙大旗,从登莱至东江,勾连内地、朝鲜,乃至东洋,以皮岛马市为基地,大肆从事海上贸易,走私违禁物品,以图暴利,他们唯恐东江一旦移镇,则垄断之利断绝,于是便四处活动,百般为毛文龙游说,阻挠移镇,他们口称谋国,实则却是为其谋一己之利罢了!

    想来温大人也是一片热心,误听奸人游说之词,才会为其所惑吧。”

    话说到此,阎鸣泰又看了一眼温体仁,只见温体仁已是满脸通红,阎鸣泰略一停顿,转过身子,向着崇祯又正色说道:

    “皇上,自我大明朝立国以来,还从未有用兵之久、靡饷之多而成功之难有如辽东战事者,究其病根,就在于,世上有两样人,而人有两样心,有一样欲杀东奴之人,便有一样不欲杀奴之人;欲杀奴者唯恐东奴不灭;而不欲杀奴者,为了一己之利,则唯恐东奴不生!

    枪炮火器本是我大明所长,然自东江开设马市以来,枪炮之利,东奴便已与我所共有了,而东奴所需硝黄、铁器等物,又是从何处得来?皆是这些奸徒从内地走私贩运而来,私卖东奴,以图重利。此等事,谁知之,谁又禁之?!多年以来,已成我大明心腹之患!

    臣愿皇上不要被此辈所惑,毅然决断,铲除祸患!”

    阎鸣泰越说越激动,最后更是愤然作色、痛心疾首,崇祯听罢也是一惊,他未料到这背后竟有如此多的内情,不由追问道:

    “阎爱卿所奏可有实据?”

    “回皇上,昔日孙阁老督师蓟辽时,就曾有人假冒毛文龙使者,前来骗取粮饷,被阁老识破,立斩军前;更查获有大胆奸徒,假借为毛文龙运送火药之名,走私军火给东奴;臣近年来也多有察觉,然此辈狡猾奸诈,又常借大海、山川之便,隐匿行踪,臣尚未查得备细情形。”阎鸣泰赶忙回奏。

    “皇上,阎鸣泰道听途说、捕风捉影、误导上听,实乃居心叵测!”

    未等崇祯做出回应,温体仁就急不可耐地往上高声启奏,阎鸣泰的一番话,特别是“两样人、两样心”之说,让温体仁冷汗直冒、心中发凉,到最后,那句“臣愿皇上不要被此辈所惑,毅然决断,铲除祸患!”,更是令温体仁胆战心惊。

    “这祸患是谁?”温体仁暗想,“这分明就是在指自己!既然大家已剑拔弩张、势成水火,那只有拼死一搏了!”

    “哦,温爱卿何有此说?”崇祯向温体仁问道。

    “回皇上,阎鸣泰实无大才,只知曲意逢迎、趋炎附势,先帝时,阎鸣泰初任辽东,经略熊廷弼派他分巡沈阳,阎鸣泰竟畏敌如虎,刚行至半道便恸哭而返,不久又托疾辞归,回到京城,阎鸣泰又暗中结交魏阉,是以寸功未立,竟获连升巡抚、总督,乃至兵部尚书,阎鸣泰位列高位,不知报效,专事谄谀,每陈边事,必颂功德,先后为魏阉六上颂表请建生祠,于蓟、辽大建生祠,竟多达七座,其颂忠贤,有“民心依归,即天心向顺”之语,令闻者咋舌,阎鸣泰无才、无耻,实乃魏阉余党,今又在圣上面前胡言乱语、妄谈大政,实乃居心叵测、误国害民!望皇上明辨是非忠奸,勿为奸臣所惑!”

    温体仁声色俱厉、一番陈词,随即又指着阎鸣泰说道:

    “阎鸣泰!昔日你在辽东,有何德能?!宁远大战时,就是因误信你言,我觉华岛七千将士、七千子民、八万石粮草才惨遭东奴毒手!尔倘有一丝良心,宜及早引退!”

    阎鸣泰听罢,登时便慌了手脚,慌忙跪倒,向崇祯大声申辩:

    “温体仁血口喷人,诬陷为臣,请皇上明鉴!昔日宁远大战时,乃是经略高弟应对无措,才使觉华岛防守失当,岛上仅有七千淮扬水兵,原本在海上开凿有一条十五里长冰壕,以阻东奴,无奈连日风雪,海冰复冻,士卒缺少刀械,无力再凿,才使东奴骑兵踏冰登岛,我水兵不习陆战,岂是对手,阖岛军民,尽遭屠戮……”

    恐惧、愤怒、懊悔、悲痛一股脑都袭上心来,阎鸣泰伏在地上,竟忍不住痛哭失声……

    “至于…至于……结交魏阉,请建生祠……实乃…实乃温体仁血口喷人,诬陷为臣,请皇上明鉴!”

    眼前的一切令崇祯十份震惊,半天都未做出回应,大殿内一片寂静,静的令人感到一阵阵的焦躁和窒息。

    “温爱卿所奏颂阉建祠一事,可有实据?”

    台上终于传来崇祯一句冷冷的问话。

    “今颂词红本俱在!请皇上谕令封进御览!”温体仁斩钉截铁地答道。

    崇祯向身旁的王承恩示意了一下,王承恩马上宣旨,令速速取奏本来,不多时,已有内官手捧一摞奏札呈了上来。

    崇祯拾起这些奏札,仔细地看起来,随着一本接一本的翻过,崇祯的脸色也变得越发难看,看到最后,崇祯猛地一把将手中的奏本狠狠扔到台下。

    “大胆阎鸣泰!现红本俱在,你还有何话说?!

    朕本以为尔司掌兵部,当为忠直有才之臣,不料你竟是如此无耻、无才之辈!连篇谀言谄词,竟至如此!什么叫“民心依归,即天心向顺”?!对一个权阉,竟然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什么“民心”?!什么“天心”?!难不成你还要鼓动那魏阉取了朕的大明江山吗?!如若不是温爱卿直言力陈,朕几乎为尔所欺!兵马交于尔等之手,辽东如何能复?!国家如何不误?!

    宣旨!立即将阎鸣泰革职拿问,下部议处!”

    登时,便有锦衣卫鱼贯而入,将匍匐在地的阎鸣泰拿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