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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汝早些时候问了平氏兄妹这些日子她夫君都在做什么没问出什么异常之处,便不再执着于此。

    沈长寄回府后,拉着她堆了一下午的雪人她玩得忘乎所以,便忘了与他说除夕日去华家的事。

    玩了半日,用了晚膳她又应付着精力充沛的男人近两个时辰,实在是没有体力再与他谈心在沈长寄为她洗身子的功夫,就睡着了。

    沈长寄抱着人回到榻上也很快睡着了。

    很快他陷入了梦魇中

    风刮在脸上剌得人生疼。“他”骑在马上狂奔在京畿的小路上脑海里闪过些只字片语。

    “父亲!您不是说好替我去求亲吗?!”

    “这手帕是那女子赠你的?”

    “还给我!”

    “私相授受!做出这等败坏门庭之事!”

    他被关了几来,今日是她出嫁的日子。他好不容易才在姨娘的帮助下逃了出来。姨娘为了助他逃出来,被人发现,打死了。

    他抹掉眼角的泪,握紧缰绳,奋力狂奔,直到喉咙被风吹得干涩嘶哑,终于追上了那顶喜轿。

    “阿汝阿汝”

    “阿汝!!不!!”

    他眼睁睁地看到箭刺破轿帘射入了喜轿内。他狼狈地从马上滚下去踉跄地闯进箭雨中,攻击停了一瞬。

    他浑身颤抖着,接住了那个浑身是血从轿子里栽倒出来的女子。

    她紧抓着他的袖口轻声喃喃,“我们怎会这般苦呢。”

    他呜咽了一声,茫然地望向四周,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父亲”他不可置信,“怎么是你”

    沈国舅冷漠地看着相拥的两人,手微抬,顿时,万箭齐发。

    “对不起,阿汝,我对不起你。”

    “他”将她护在怀里,替她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伤害。

    可心口致命的那两箭射的很准,他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她的呼吸越来越弱。

    “等等我啊,阿汝,莫要弃我而去。”

    “我们一起,别丢下我。”

    他哭着说。

    他感受不到自己身上的痛楚,他满心满眼都是怀里的人。

    可怀里的人渐渐没了心跳,他却似乎仍能听到周围的声音。

    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他死在了她的后头,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生命在自己的怀中消失。

    一阵脚步声过后,沈国舅停在这对相拥的男女身旁。

    耳边是沈国舅冷漠的声音。

    “莫要怨我,贵妃不许此女活,而你,想陪她那就一起吧。”

    “说来还多亏了你,若不是那帕子从你袖中掉落,我还不知道在这世上竟然还有陆家人活着。”

    “那帕子可是陆元霜亲手做的,没想到你会承认是她送给你的,真是令人惊喜。”

    “看这年岁,可别是陆元霜的女儿吧,哈哈哈”

    “既是乱臣贼子之后,那更容她不得,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朝廷,为了陛下。”

    沈国舅似乎找到了倾诉的对象,他对着两具“尸体”说了半天的话。好半晌,无人答话,实在是无趣,他突然兴致寥寥。

    “国舅,可要将尸体带回去?”

    “算啦,留在这深山老林处,喂了那恶犬豺狼吧。回吧,回吧”

    沈长寄能感受到自己后背的血在流,他越来越冷,怀里的人也越来越凉。

    为什么啊,究竟是为什么?

    他什么都不知道,唯一清楚的,好像是他将危险送到她面前的。

    要是没有那帕子,会不会她就能安全地嫁离京城了?

    不嫁给她也好,他很坏,坏到害得她死了。

    沈长寄心如死灰。

    后来,好像有人路过,救了奄奄一息、靠着一丝执念苟活的他。

    “我愿与天做交易,我愿献祭最重要的东西,我的灵魂供您驱使,我的一切也全都给您,只求您能救活她,拜托了。”

    他拖着将死的身躯,苟延残喘,一个又一个的头磕在地上。

    “以灵魂献祭,你会失去感知情绪的能力,且每月的这一日都会饱受痛苦,生不如死。”老者问,“你可还愿意?”

    “我愿意,只是我能否保留对她一人的情感?只要她的。”

    “好。”

    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满足地笑了。

    “以心头血为引,将你之执念与诉求倾注于这块玉石中,可能会很疼,你忍一忍。”那老者慈悲地说道。

    他毫不犹豫地接过玉做的匕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那玉刀狠狠刺进心口,生生地将血肉剖开。

    玉做的匕首不如剑刃锋利,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不知道何处是弱点,何处最好下手,不知如何能减轻痛苦。

    他废了好大的力气,用的蛮力,生生将心口豁开,让心头的血顺着玉刀,流到那块小小的玉石上。

    老者看得直皱眉,可他却一直笑着。

    疯疯癫癫地念叨着:“有救了,有救了”

    心头血滴到那块石头上,竟然渗了进去。玉石的光泽越来越暗,慢慢变得灰突突的。

    他心口插着那把刀,血就要流尽,他取下发簪,将绑着头发的红绳拽开,用最后一点力气,在那块玉石上戳了个孔,然后把红绳穿了进去。

    他满是鲜血的手颤抖着,将那条玉石吊坠系到了她的脖子上。

    一个冰凉的吻落在她额头,天边泛了金光。

    “他”没了知觉,没了记忆,没了七魄,失去了灵魂,失去了爱人的能力,不再知道何为仁义忠孝,何为喜怒哀乐。

    他不再穿那身白衣,换上了更深的颜色,变成了这一世的首辅。

    他不再爱舞文弄墨,不再谈琴棋书画。而是拎起刀剑,冲上了战场。带上官帽,一头扎进勾心斗角的官场里,步步青云。

    梦的终点是成宣十七年的六月,他站在京畿的小客栈外,望着她的马车,沉默了良久。

    “住下吧。”

    他听到自己这样说。

    沈长寄从梦中惊醒。

    他很平静地醒来,感受着胸腔内澎湃汹涌的情绪。

    他垂眸看了一眼怀中睡得很熟的女子,唇慢慢贴上她的脸颊。

    热的,呼吸是热的,脸颊也是热的。

    真好啊

    他滚了滚喉结,将苦涩都咽了下去。

    靠在床头,眼睫垂着,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眸底的悲凉与绝望。

    哦,原来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啊。

    他曾天真地以为沈国舅会听他所言,为他去谢家提亲。

    是他疏忽了,将阿汝送他的手帕遗落,叫沈国舅看到,认出了她的身份。

    是他害了她啊。

    谢家将她匆匆嫁人,是不是也是知道了,她爱上了沈家人,而沈家人却与她有血仇。

    谢家在保护她,而他却亲手将她的生命断送了。

    沈长寄沉默地将外袍穿好,出了门。

    在他才踏出房门的那一刻,本该沉睡着的谢汝慢慢睁开了眼睛。

    半个时辰后,平瑢来回禀说,沈大人去了国舅府。

    自从新帝即位,国舅府的女眷回老家的回老家,与过往的恩怨无甚牵连的沈家人也都准了他们分府别住,国舅府只剩下了沈国舅一人。

    谢汝沉默了片刻,叫上平筝和平瑢,一起前往国舅府。

    等她赶到时,国舅府的大门大敞着,空气里有血的味道。

    她停在门口的石狮子旁,没再进去。

    平筝扒着门框,看到沈长寄蹲在院子里,将沈国舅的尸首切成了一块一块的。

    她震惊地捂住嘴。

    谢汝背靠着石狮子,仰头看着天空。

    不知过了多久,沈府的上空燃起了一把大火。

    谢汝跺了跺冷得失去了知觉的脚,裹了下披风,走上台阶,跨进了府门。

    直到此时此刻,沈长寄才有所察觉。

    他转身,朝她投来目光。

    四目相对,谢汝的心剧烈地狂跳。

    那双眼里没有感情,没有温度,只有冰冷,让人本能地畏惧,却又不敢错开对视。

    这是她的夫君,他怎么了?

    乌云遮了住月亮,深夜的雾气迷茫,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了浓重的血腥味与烧焦的烟味。

    在一个火光冲天的院子里,在铺了满地碎尸与血污的院中,一个拎着剑的男人,长身玉立在这天地间。

    夜色与血色交织,她缓步朝他走去。

    沈长寄呆楞地站在原地,脆弱的表情是前所未有,她的心像是被刺穿了一样疼。

    他反应了一下,才猛地回神,惊慌失措地将带血的剑背到身后,他茫然地望了眼四周,身子晃了晃,想要遮住那满地的尸骨,可铺得到处都是,根本遮不住。

    他垂着头,抿着唇,煎熬得不知所措。

    谢汝目不斜视地走到他面前,微微仰头,温柔地笑了下。

    然后钻进了他的怀里,主动地圈上他的腰,抱得很紧。

    她委屈地说了一声:

    “夫君,我冷。”

    男人几乎是瞬间有了动作,他利落地脱掉了自己身上的披风,不由分说地裹在了她的身上。

    “那你就该冷了。”

    她没有拒绝,却是抱他更紧。

    “我不冷”三个字在他嘴边转了转,最终变成了:

    “那怎么办?”

    她嫣然一笑,“我们快点回家就好啦。”

    男人的喉咙发涩,“好。”

    他将人打横抱起,义无反顾地向前走。

    背后是通天的火光,前方是他们回家的路。

    回到了家,已经快到卯时。

    沈长寄将她身上的两件披风都脱下,扔到地上。“你先去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