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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前。

    纽约是由高楼大厦铸成的都市,在这里永远找不到纯白而轻盈的雪,大街小巷乃至长岛别墅门前只汇存和土混在一起的泥水。

    助理简撑开伞。

    阿德莱德挽上白色貂皮披肩,钻进伞下,“谢谢。”

    “不客气。”简说。

    “早些回去吧,”阿德莱德踏上门前的阶,雪越下越大,风像一把利刃,以割伤过往行人为乐。她弯着腰,将伞要了过来,“已经很晚了。”

    “明晚见。”简冲她挥挥手。

    阿德莱德歪着脑袋报之一笑,转过身来才敢露出精疲力尽的表情。

    她踢掉高跟鞋,把伞扔在玄关,外衣挂门后,瘫坐在沙发上。

    没出一秒她的休息计划就泡汤了。

    她很饿,肚子咕咕叫,特别吵,只好去厨房灌了自己半瓶苏打水。

    阿德莱德讨厌苏打水。它没有味道,不及调味料——确切来说,还没苹果醋好喝,但没办法,这玩意热量低,几近为零,唯一的缺点是喝久了闻到这个味道就想吐。

    她端着水上楼,打算洗个热水澡,推开卧室门的一瞬愣了下。

    “你好呀。”阿德莱德走到床边。

    她离开时忘记关窗了,此刻卧室冷的出奇,阳台和地板上全是雪,说话时白气丝丝缕缕,清晰可见。

    枕头旁落着两只文鸟,也不知是谁家跑出来的,在这种天气外出游荡。

    两只鸟将小脑袋贴在一起,冻的不停打哆嗦。

    “怎么躲到这里了呢。”阿德莱德蹲下来,轻轻用手摸了摸它们。

    胖乎乎的小鸟往她手里躲,还拿尖尖的喙蹭蹭她的手。

    她关上窗,将空调暖风开到最大,找来一块厚毛巾盖在电暖器上,一手托一只,把小可怜们倒进这个临时的窝里。

    还好这两个小家伙很肥,毛也厚,没过多久就缓过劲来,开始互相斗殴,用红色的爪子对踹,还啾啾鸣着。

    不大一会儿左边的倒霉蛋被对家踢翻,摔了个爪子朝上。

    阿德莱德没忍住,掩唇笑了起来,骂道,“笨蛋。”

    这时和她同住的丽莎阿姨叮叮当当地下楼,“阿黛,你聋了吗?有人在敲门。”又跟一阵风似的跑上楼,途径起居室时扯嗓子喊,“小姑娘,你的小朋友又黑灯半夜的来看你了!”

    “不要叫我小姑娘!”阿德莱德追出去,同她对吼。

    一个金发女孩端着一个芝士蛋糕出现在楼梯口,像离巢雏鸟一样惊慌失措,“你们先吵着?我等会儿再来?”

    “哦嗨。”阿德莱德转身,她索性拎起繁琐的礼服裙摆,“你没回米兰?”

    “没有,”莉塔踮起脚,轻吻阿德莱德的脸颊,“说好了陪你过圣诞节的。”她稍微躬着身,蹦跶了两步,“不欢迎我?”

    阿德莱德把她往电暖气前拽,“看,小蠢货。”

    “好圆。”莉塔很捧场的伸手戳了戳小鸟的肚皮。

    小鸟利索地翻身站起,躲,随后一脚踏空,从电暖气上栽下去,啪一声将自己拍在地板上。

    “小东西,你的翅膀是饰品吗?倒是飞呀,”莉塔把文鸟抓到手心,“阿黛,有个事……”

    她一转头。

    也不知她哪句话说的不对,阿德莱德甩袖进了浴室,手包摔在梳妆台上,还特别用力的甩上了浴室的门,震地墙上的穿衣镜摇摇欲坠。

    “你又怎么了?”莉塔自认倒霉,跑进浴室,媚着声音问。

    “没什么。”阿德莱德在卸妆,冷着个脸,“烦,出去。”

    “和我说说,”莉塔坐在洗手台上,“是不是剧院的人排挤你了?”她猜。

    “我写的剧。”阿德莱德斜了她一眼,绿眼睛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个遍,半晌后补了一句,“我看谁不顺眼就可以让谁滚蛋。”

    “这么厉害的嘛?”莉塔将手对着灯,欣赏自己今天新做的美甲。

    阿德莱德又不说话了,帘一拉,将浴室分割为两个世界。

    “啊,女人。”莉塔靠着镜子,悄悄地翻了个白眼,用意大利语嘀咕,“该死的女人,永远让你又爱又恨。”

    “您要来一曲《没有她们》吗?”阿德莱德把脑袋从帘子另一侧探出。“于连,你的拉丁文太差劲,这里没人雇你当家庭教师。”

    “饶了我吧,法语歌我可唱不来,不出三句我就能把它改编成《意难平》。”莉塔举起资生堂的爽肤水,模仿《汉密尔顿》中的安洁丽卡·斯凯勒,“举杯敬新郎,敬新娘,作为你的姐姐……”她的腿晃啊晃,不小心把拖鞋甩飞了。

    “讨厌。”她骂道,单腿蹦过去,用纤细的脚把鞋子挑回来。

    阿德莱德看她出糗,红唇勾了勾,“傻瓜。”

    “不,”莉塔纠正,她拿腔拿调地,“在辉格合众国,我们要说漂亮的小蠢货。”

    “嗯,”阿德莱德看着她,“为什么你会觉得蠢货漂亮?”

    “因为蠢货每一天都很开心,喜悦这种情绪是有感染力的,假如你高兴,当然看什么都顺眼。”

    “那他们永远都会是个蠢货了。”阿德莱德合拢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