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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呃!”空中一声低吼,柳如松再也不能支撑,开始下坠。

汪珹认准时机,对手力竭之前,他乘着二人之气再腾两尺,醉世凌云,击碎花钟。

“哐!”地面上的众人听到这一声响,便看到汪珹的墨衫在疾降中被流风吹展羽翼,他面如寒冰,周身的耀眼日光也不能融化。沐着芳菲花雨,如仙妖临世。

距擂台五尺之距,汪珹捞起无力御气的柳如松,两人一起落到地面上。

柳如松尚且站立不稳,却用力推开了汪珹,接着脚下踉跄,似要跌倒,汪珹见状想要扶他,却最终收回了手。

柳如松倒在地上,深深喘息着。

监试郎官正要抬手宣布结果,台下却有一方观众吼道:“不公平!不公平!剑道逆臣!何以服众!”

柳如松是江湖人士,出身燕州,执掌锦书门,负责整个东楚的驿站通讯。

东楚科考极难,除去考试规则,还因为武试者、音律生、绘理生想要成为东楚公务员,也是要经过文化课考核的。

然而,江湖人之所以流落江湖,要么就是读不起书,要么就是读不好书。

所以东楚的公职系统,对江湖人显示出了极大的排他性。并且到了如今这一朝,左丞汪雷极其反对江湖势力,使得江湖人求取功名难上加难。

柳如松何许人,他是东楚立朝二百八十七年以来,唯一一位江湖客卿。

饱读诗书,能绘山水,剑术卓群,掌一方门派,受恩于朝廷。

他参加科考武试,背负着整个江湖的期待,代表着整个江湖的脸面。

可今日他输了,如若是输给一位名士,也便罢了。输的却是汪珹这一个在剑道之中全然鼠名的贼子,还是江湖仇人左丞汪雷的儿子,是可忍熟不可忍。

反对汪珹的声浪越喊越响,沈箴心下十分着急,张口反驳:“公平!公平!很是公平!”但沈箴是女孩子,声音又糯,在群情之中,几不可闻。

身旁的沈砚也皱了眉头:“无理取闹。”

汪珹本来已准备走下擂台了,听闻这般激昂之声,便又折返到柳如松身边,音色低沉却掷地有声:“我本应持剑同你再比一场,方能无愧。但如今我没有了佩剑,你麾下门人,可有愿意把佩剑借给我的吗?”

说完望向柳如松身后擂台之下,众人面面相觑,没人愿把佩剑交出来。

其一,大家都颇拿自己的兵刃当回事,认为除了自己谁都配不上它。

其二,汪珹已三年不用剑技,技疏则废,大致是会败的。但万一要是赢了,他拿的是谁的佩剑,那人如何同锦书门交代,如何同整个江湖交代。

于是无人呈剑。

久久无声之后。

沈箴望着台上站得挺拔的汪珹,他的双腿已有了不甚明显的颤抖。他腿有旧疾,经不起如此久战长立。

正在沈箴焦心,众人为难之时,沈砚开了口:“汪珹!”

汪珹转身,看向沈砚,沈箴也看向身边的人。

沈砚解下腰间佩剑,朝汪珹掷了过去。

汪珹接过剑来,很有些意外,但还是持剑抱拳,对沈砚行了一礼。

众人亦朝沈砚看来,右相之子,东楚一朝最年轻的文状元,谁能不认得。

方才许多人是看见了沈砚的,但对他来看这场武试并不意外。

当年他和汪珹同时拜入青鸾道长座下学剑,曾有同袍之谊。

三年前青鸾仙逝,汪珹化剑,背叛师门。朝堂上右相廉洁清简,左丞跋扈奢华,很是不和。此番师仇父恨,柳如松的剑术又在江湖上颇具盛名,沈砚来看一看汪珹战败的窘相,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现在沈砚却把自己的佩剑给了汪珹,助他此战,这番操作众人实在是看不懂了,于是纷纷猜测他是不是欠了汪珹的钱,毕竟右相家里的经济条件和左丞实在是没法比。

汪珹谢完沈砚,痴望手中长剑。

他彼年的剑和这柄长剑一样,都是拜师之后,师尊命人淬炼,然后赠给他们的。

他的佩剑叫“无悲”,手上这一柄沈砚的佩剑,叫“苍生”。

师尊说过,希望沈砚多加刻苦,把“苍生”二字放在心头。再说自己时,师尊的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颊,说:“阿珹,为师对你最大的期望,是此生平安顺遂,欢愉康健,再无悲忧。”

汪珹幼时便知道,师尊最开始,是不愿收自己为徒的,哪怕父亲送尽了奇珍异宝,哪怕自己根骨上佳,师尊也是不愿意的。

若不是沈砚的父亲,当时已拜又相的沈林为自己求情,自己恐怕无缘踏上剑道。

能习剑已是万幸,拜师之后,师尊对自己也是关心之至,所以对这两柄长剑的名字有如此不同的格局,他不曾怨过。

只是事隔经年,望着手中的苍生剑,汪珹心中不免感慨。

2.

柳如松早就调息完毕,一派迎战之姿。

汪珹却长久望着手中苍生。

步青云时柳如松吃了率先出招的亏,现在便只等着,只是内心有些急迫。

汪珹看够了,左手握着剑柄,右手握着剑鞘。

剑鞘上雕着云海青松,纹路浸在他的右手里,磋磨出温度。

苍生出鞘,汪珹还是那一句:“承让。”

沈砚望着台上对阵的两人。

三年前,他听闻汪珹化剑时,很是震惊。

少时,汪珹同他居于师尊所在的争鸣山,一同修习剑法。